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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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远筝试图让陛下留在相府过夜, 被邵云朗无情拒绝了。

因为这件事,承云殿里又堆积了一摞奏折,邵云朗要回去看看到底是哪几个在其中浑水摸鱼。

翻墙离开, 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 再批阅完奏折已经是深夜, 邵云朗站起来走了一圈,活动着僵麻的腿, 又想起顾远筝这一连串诡计, 顿时觉得头疼。

他要是力排众议, 仍让顾远筝做这个丞相也不是不行,毕竟顾远筝本就是清白的。

但正如他之前思虑过的,朝臣对顾远筝已经生了嫌隙,世人大多以己度人, 他们会想顾远筝复位后, 能毫无芥蒂的对待他们吗?

从此他们再看顾远筝的一言一行,没深意也要曲解出几分深意来。

直到回了龙宸殿,邵云朗还在想这件事, 沐浴后被人服侍着躺下, 才感到沉重的倦意。

已是丑时了, 邵云朗翻了个身, 拥着薄被阖眼,觉还是要好好睡的, 其他的事明日起来再琢磨。

殿内一片静谧,偶尔能听见外面草木之中传进来的一两声鸟鸣虫啼,声音不大,在夏夜里还有几分催人入眠的雅趣。

博山炉里燃着味道极淡的安神香,是顾远筝亲手配的, 香味淡,但药效不错,邵云朗常年行军打仗睡得不踏实,用上一点这个香料便能睡得沉一些。

如果顾远筝在这过夜,那便不用燃这香了,毕竟顾远筝身上的白檀信引就能让陛下放松下来。

值夜的小宫人也困了,靠着外殿的门打瞌睡,他头一点,又惊醒过来,就这么刹那间的功夫,他错过了檐上翻身下来的黑影。

香炉上白色的烟雾被风吹的一歪,身形高大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推窗翻了进来,四处看了看,一步步的靠近帐幔低垂的床榻。

来人伸手去撩帘子,却在下一刻飞身后掠。

雪亮的刀光迎面而来,带着凶戾的杀意,邵云朗动作悍利迅捷,刀势绵延层叠如怒涛,转瞬便将人逼至角落。

眼见刀刃就要落在肩上,赤手空拳的“刺客”终于扛不住了,一扯蒙着脸的花布,低声道:“等等!”

垂在肩上的长发被削断一缕,邵云朗一见那张带着胡茬的脸,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刀刃一转架到来人脖子上,压低声音骂道:“顾远棋!你他娘的是不是找死?!夜闯宫禁,当诛九族!”

“你睡觉在床头放刀?!顾远筝知道吗?!”顾二震惊了片刻,见邵云朗脸色难看,赶紧抖了抖手里的花布,“我蒙着脸呢,没人看见。”

“你当朕不是人?!”邵云朗不买账,又压了压刀柄,“谁让你从北疆回来的,你还敢擅离职守!”

顾远棋正要说什么,有人急切的敲门,是听见动静的宫人在外面小声问:“陛下?可是有事吩咐?”

邵云朗瞪了顾二一眼,收了长刀,扬声道:“无事,枕头掉了而已。”

宫人的影子晃了晃,又守在门边不动了。

邵云朗赤着脚踏过地毯,盘腿坐到一旁的矮榻上,嫌弃的看了一眼风尘仆仆的顾远棋,“别踩地毯,你鞋太脏。”

顾远棋默默收回抬起的脚,有求于人让他表现的格外乖顺,他把靴子脱了,这才走过来,低声道:“叶桓……陛下打算怎么办?”

“关你什么……”邵云朗想到了什么,拖长了声音,“哦……”

他怎么忘了,那人还是顾二的心上人。

再借着月光一打量顾远棋,这才发现原本和顾远筝殊无二致的脸,此时眼下青黑,脸颊微凹,还带着些胡茬,一副夜以继日拼命赶路的样子。

但还是不对啊……

邵云朗奇道:“从北疆回来至少要三日路程,你就是把马往死里跑,不间断的换马,那也得一天一夜能回来吧?白日叶桓刚下狱,晚上你就回来了?你长翅膀了?”

“臣原本不是为了这件事回来的,所以早就出发了,擅离职守确实是臣失职,但情况紧急……所以便先回来了。”

顾远棋低声解释,漆黑的眼瞳里一丝微光都没有,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低着头,半晌又说:

“臣想起前段时间刺杀臣兄长的那把惊蛰弩,它之所以是多出来的一把,是因为……有人在北疆看过图纸,过目不忘的记住了机扣构造,回来后私下复刻出来的,所以材质并不是北疆的金杨。”

听到“刺杀”二字,邵云朗先是一愣,随即脸色愈发难看,强忍着听完顾远棋的话,他冷声道:“叶桓还刺杀过顾远筝?”

顾二愣住了,小心翼翼道:“陛下,你……不知道啊?”

他以为是邵云朗知道了,两件事一并清算,才一气之下把人给关起来了,竟然还不知道吗?

邵云朗冷笑一声,“这不就知道了?”

刑部大牢里缩在角落睡觉的叶桓打了个寒战,并不知道来救他的顾远棋,反手就把他给卖了。

“你大晚上闯宫禁,是为了给他求情?!”邵云朗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他要杀你哥,你还要给他求情?!”

“我知道,所以我不敢去找我哥……”顾二蹲下,抱着脑袋搓了搓,本就乱七八糟的长发被他揉的快成了鸟窝,“我活这么大,就看中这么一个人,他到底和我哥有什么仇?这种破事怎么让我碰上了?!”

“你还不知道呢?”邵云朗挑眉,哼笑一声,“他应该是从你这里拿到了顾远筝的私信,刻意模仿了顾远筝与亲近之人的行文习惯,然后又借着你要离京的那场宴会,把那些伪造书信藏到了顾远筝的书房外……他做这些的时候,还住着你给租的房子,你可真他娘的是我朝第一冤大头。”

顾二:“……”

他看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了。

邵云朗实在受不了他这张和顾远筝一般无二的脸上出现这种委屈茫然的表情,要不是因为这张脸,他这会儿早把人给揍一顿了。

“行了,你也别哭丧着脸,蹲这碍朕眼。”邵云朗挥了挥手,“我问过你哥个中缘由了,叶桓对你哥有误会,你们真是一对儿瓜皮,他诱郢王起事这桩罪名,不是你在这哭一哭就能抵消的。”

“我没想哭。”顾远棋闷声道:“能保他一命吗?”

“能,朕还可以将他流放到北疆,送到你眼皮子底下。”邵云朗淡淡道。

顾二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很上道的问:“陛下想要什么?”

邵云朗手指摩挲着小案边沿精致的花卉镂空图案,“顾远筝那枪是不是在你手里?你给朕拿回来。”

“就这样……”顾远棋松了口气,点头道:“下次……不,回北疆臣便派人给陛下送回来。”

其实并不只是这样。

邵云朗垂下眼睫,眸中思绪涌动,他知顾家忠心,但忠心这东西为君者还会嫌多吗?他不介意用叶桓一人,让镇守北疆的顾远棋更忠心一些。

“行了,快滚吧。”邵云朗骂道:“你以后做事有些分寸。”

解决了这桩事,顾二脸上表情也松动了几分,他突然哑声笑了笑,“陛下这样,还真有点长嫂如母的风范。”

邵云朗笑得和善:“你是不是想死?”

“咳……”顾远棋问:“那叶桓……什么时候放出来?”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邵云朗哼了一声,“不给他扒层皮,他能长记性吗?”

“扒层皮……”顾远棋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陛下要用刑?他细皮嫩肉的,不经打,要不臣替他吧?”

他拍拍胸口,诚恳道:“臣比较结实,保证让陛下尽兴!”

邵云朗:“……”

这瓜皮在夜半三更的寝殿里说出这种话,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邵云朗:“滚!”

……

锁链“哗啦——”

金属摩擦的声音惊的叶桓微微一动,他听见很多脚步声纷至沓来,刑部官员的声音放的很低,恭敬而谨慎。

但听长廊那端传来的响动,便知道来的是谁了,他坐起来,整了整囚服,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狼狈。

邵云朗走到他的牢房门口时,身后已经没有随从了,应当是被他打发走了。

这还是叶桓第一次距邵云朗如此近,近到他能看清那身玄金龙袍上精细的花纹,龙眼坠了深蓝色的宝石,栩栩如生的折射着日光。

这位据说已经分化成地坤的皇帝,实则身形挺拔高大不输天乾,比叶桓要高出半个脑袋,此时叶桓还坐在地上,仰视角度使得这位年轻的君王更具威仪,深邃的眉眼俯视时也带着些不近人情的淡漠。

叶桓这些日子没打探到任何消息,刑部的人显然被提点过,来给他送饭时都只是放下就走,半个时辰后再来收碗。

因此叶桓并不知道皇帝是如何处置顾远筝的。

就算当下没处置也无妨,自古君王便多疑,只要他把这颗种子埋下去,就像当年顾远筝以他整个石家为种子一般。

他终是按捺不住,先开了口,也不起来行礼,就这么抬着头问:“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顾远筝?”

邵云朗似是勾了一下唇,但那弧度小的让叶桓疑惑兴许是自己出了错觉。

只听邵云朗缓缓开口道:“朕这几日时长在想,顾远筝挑动郢王起事,若不成,他便可以向朕邀功,说自己是深谋远虑、守城有功,可若是成了呢?”

叶桓没想这么多,闻言也是一愣。

他虽向郢王通风报信,递的却全是假消息,毕竟在他心里,对于这位手段强硬的新帝他还是十分敬佩的,无论是肃清吏治,还是整顿军事,都让他在这位新帝身上看到了家国兴盛的希望。

所以他就没想过让郢王会赢,否则他就递真的布防图了。

“朕怀疑,顾远筝与郢王早有勾结,真情报与假消息各自掺半,事情败露后便用假消息脱罪。”邵云朗学着庆安帝的样子,用阴鸷而充满猜忌的口吻森然道:“可若郢王入主明和宫,顾远筝岂不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了?满朝上下谁还能撼动他的地位?”

他冷笑道:“这是谋反!当诛九族!”

诛九族?

叶桓心头一跳,当即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顾家也没几个人,杀倒是好杀。”邵云朗伸出手指算了算,颇为得意道:“除了老顾相和顾家幺女在清平郡,顾远筝已经被朕当场拿住了,只等以他为饵,诱远在北疆的顾二回京,就地格杀了便是。”

叶桓霎时脸色惨白,半晌才满眼惊恐的抬眸道:“这不对……这件事和顾远棋无关!”

“怎么无关?”邵云朗笑意盈盈的弯腰,审视着叶桓眼中的无措,似乎对方眼里惊恐的情绪让他感到了几分愉悦,他笑着说:“他们是兄弟,哥哥要谋反会瞒着弟弟吗?定然不会啊,顾二还手握重兵……啧,朕真是越想越害怕,昨晚都没睡好,幸得叶卿提醒,这才发觉身边竟养了一窝狼。”

“不是这样!”叶桓挣扎着跪了起来,急声道:“顾远棋他什么也不知道!那些……那些信件是臣伪造的!顾相也并未参与郢王谋反一事!”

邵云朗差点没笑出声,好险才绷住了一张冷脸,愤然拂袖道:“叶卿不必如此惊惶,顾二马上就死了,不必怕他们日后胁迫你!你将功赎罪,朕不要你性命,只将你流放北疆……”

叶桓额上尽是冷汗,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新帝哪里是不多疑,他简直多疑过头了!!

想到顾远棋,他心口乱作一团,那些因仇恨而被克制的感情,那些欺骗自己只是利用而做出的亲近之举,还有漠北如银的月色下,那人纯澈真挚的眼睛……

种种前尘往事杂乱的一拥而上,化作尖刀狠狠捅向心脏,疼得叶桓不知所措。

他还想解释,下意识的拉住邵云朗衣服的下摆,“陛下……”

“启奏陛下——”阿陶喜气洋洋的小跑过来,“乱臣贼子顾远棋于西郊被禁军格杀,万箭穿心而死!”

“哎呀。”邵云朗笑眯眯的转过头,“叶卿你看……唉唉唉?你怎么就晕过去了?!朕还没演完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五:长记性了吧? →_→

小叶:嗯。qaq

被迫躺板板的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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