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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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而不谈不代表全然忘却, 这两年无人在明面上说过此事,可都知道林枫华如何身殒,没想到如今在这样的场合重提此事, 还以两国和谈为由逼她饮下这杯传说中泯仇酒。

林长缨掩在衣袖里的拳头攥紧得嘎嘎响,喉头微动,一瞬间心如冰窖,全身的血液骤冷几分。

两国交好停战一直都是她所愿, 无国仇, 可有家恨,林枫华终究是死在北漠人的手里, 她怎敢忘怀

璟帝的眉眼瞬间蒙上一层阴霾, 他并未出面解围, 倒是要看看林长缨会如何应对此事,纯善贵妃面露难色,可多年相处也知道璟帝是故意作壁上观, 他未开口便无人敢上前,只得忧虑地看向林长缨。

无可奈何之下, 林长缨讷讷地看向眼前这杯羊奶酒, 不知过了多久,伸手持杯举起, 指尖微颤,开口想说些什么, 可只觉喉头阻梗, 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沈怀松深感不妙,上前就要阻止却被林心然拉了回来。

“殿下,此事事关两国和谈,若是你出面当这个恶人, 会被陛下责罚的。”

沈怀松怎会不知此理,可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甩开林心然,不料刚回头,众人哗然一惊。

只见沈清辞干脆夺过林长缨手中酒杯一饮而尽,重重地放到案桌上,仅是须臾间,阿依米娜只觉这周身的空气似是凝滞一番,明明熹微日光暖和,却觉着裹挟冷意肃杀而来,如野狼环伺。

沈清辞拂了拂袖子,往轮椅背后一靠,从身量上虽低于阿依米娜,却生出一番阎王于公堂审问之感。

“多谢郡主抬爱,夫人近来偶感风寒,不宜饮酒,就让清辞先为代劳。”

阿依米娜扯了扯嘴角,这家伙是故意的吧

据北漠细作回报,三位皇子中太子暂代监国,掌管皇宫京畿事宜,昔王在边境威名赫赫,兵权加身,反而这位老三安王却是个不尤人,无权无势,鲜少人知。

倏地,对上沈清辞肃然的眸子,如今日初见般,光凭一句手下败将之国就将他们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思及此,她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羊奶酒饮尽,感慨道:“没想到啊!今日难得一见安王殿下竟是这般豪爽直快之人,颇有我草原儿郎的性子。”

“不敢和贵国攀上关系,毕竟这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功夫也不是谁都能学来的,更何况我沈清辞还是大梁人。”

“你!”阿依米娜断没有想到他敢这般明里暗里的骂人。

此话一出,在场官员有些忍俊不禁,纷纷掩袖笑起来,生怕璟帝看到。

以前就听说沈清辞不近人情才不愿在京中待着,没想到这堵人的功夫还是令人大开眼界。

林长缨连忙轻咳了几声,示意点到为止便好,想到回门之时谢婉儿敢如此对他,沈清辞若是在这样的场合得罪北漠使者,得罪朝堂上亲和北漠一派官员,他往后在京中的日子怕是要更难过了。

不料沈清辞却丝毫没有听进去,案桌下抓紧她的手,触觉冰凉,轻揉之下权当给她暖手。

身后的萧雪燃看在眼里,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这家伙竟在大庭观众之下占将军便宜,实在是

随即余光瞥到李成风,也在捂嘴偷笑,她以手臂戳了一下他,压低声音道:“喂!你笑什么!你家殿下莫不是疯了敢在这样的场合得罪阿依米娜,她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李成风强忍着笑,贴着她耳朵轻声道:“不用担心,我们应该担心一下人家北漠郡主,你看她那表情就跟王婶做的芹菜猪肝一个色,肯定气得不轻。”

萧雪燃翻了个白眼,抬眸对上他清亮的目光,多是诚恳明朗,不由得一怔,回神过来连忙推开他,置气道:“走开!别离我那么近,管你们怎么样,反正别祸祸到我们将军身上就行!”

李成风一怔,只好如螃蟹横走般乖乖退到三尺远。

“喂!”萧雪燃喊住了他,“我叫你退那么远了吗?回来!”

“我!”李成风一时语塞,圆咕隆咚的杏眼微动,心下生疑。

这到底得多远,要不下次带个长矩来量一下

林长缨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可眼前之事更为棘手,沈清辞丝毫没有退让意思,反而还肆无忌惮起来。

“我中原有个成语叫重蹈覆辙,听说六十年前中原还是大周朝统治时,中原与北漠就发生了激烈的交战,最后北漠战败,不得不派加莱公主到中原和亲,没想到六十年后,中原早已改朝换代为大梁国都,可北漠还是会重蹈覆辙,派使者来我的大梁和谈,郡主殿下,你说,这算不算历史重演!”

此话一出,众人恍然,没想到北漠还曾与大周和亲,在座各位按年纪来说都不可能经历当年事,许多记载大周的典籍都殒没在宫变的那场大火,大家只依稀记得,北漠的确是战败输给了大周,后续如何鲜少人得知,也无人在意。

璟帝的面色愈发阴沉,倚在龙椅上,干脆阖眼不看,以指腹摩挲撑着脑袋。

阿依米娜似要咬碎牙关,目眦欲裂,没想到这家伙竟知道

“安王殿下还真是见多识广,连此事都知道个一清二楚。”

沈清辞并未行拱手礼,直接坦然道:“在下不才,只是曾在闲杂书籍中略读一二,若是有不对之处,还望郡主指正。”

林长缨眉毛微挑,又是书中看来的,他是有多爱看书,而且这涉猎也太广了吧

倏地,轰鸣作响,伴随着钟鼓敲击直抵众人心泉,亦是打破了这僵持不下的争辩,看时辰,寿宴的表演准备开场。

阿依米娜也识趣地回到原位上,又开始被阿依扎尔喋喋不休的教导落得没个清静。

林长缨算是松了口气,心中压着的大石块也终是落下,柔声道:“殿下,刚刚太胡来了。”

宫女收拾着打翻的茶杯,沈清辞重新她倒了杯热茶,听此一言,心下松动。

若是放在两年前,以她骄矜自傲的性子,自然不容阿依米娜在此造次,甚至还会请求与其比试一场,杀杀他国的威风,如今式微,竟然只能这般隐忍求全。

思及此,皓腕微转,茶杯轻晃,随即轻咳几声,慨叹道:“没想太多,只是不想看你在大家面前难做,我来当这个恶人便好。”

林长缨一怔,心下似是打翻了五味瓶那般,转眸看向眼前之人,未察觉之处,滋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思绪纷扰。

锣鼓轰鸣,天灯升起,鼓瑟吹笙,翩跹而舞,多是宫中宴会时常演绎,璟帝看在眼里,只觉郁闷沉沉,一个时辰过去,甚是无聊。

阿依米娜使了个眼色给他,阿依扎尔颇为无奈,回想起他这难缠妹妹的诉求,只好举杯拱手道:“梁皇,我北漠早知大梁兵力强盛,就连女子也巾帼不让须眉,不逊于男子,米娜自小勤学苦练,早就想与贵国的巾帼女子好好讨教一番,今日正好又是梁皇寿宴,何不切磋切磋,以表两国和平友好之谊。”

璟帝听着,笑容渐失,就连纯善贵妃也不由得一愣,望向他,嘴角微颤,随即看向席位上各位官员世家,今日来寿宴的官员多为文臣和世家。

如今当众要求比试切磋,他若不允,则让别人小看大梁皇室的气量,更何况先前接见外来使者也有比武切磋的环节,可若允,没人能赢过阿依米娜的话,那也照样丢脸丢大了。

林长缨低低地看着自己眼前这杯热茶,浅色的茶面倒映着自己的面容,眉心从未舒展,捻着茶杯的力道不由得加重几分。

沈清辞看在眼里,知道其心中所虑,从哪里丢的,自然也得从哪里找回来,可是他观望着四周,总感觉今日宴客有点不对劲

座下官员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都看得出璟帝似有些不情愿,在寿宴上打打杀杀,就算是单纯舞剑,也着实有些不妥。

袁棠昭看着这些老古董文臣争辩来争辩去也没个所以然来,见这阿依米娜气焰嚣张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干脆起身上前,行礼道:“陛下,臣女请愿一战,和这北漠郡主好好切磋一番。”

此话一出,似从黒沉的铁屋子中倾泻出一道天光,引得众官员连声叫好,正需要有人来当这第一个开口的人。

萧雪燃微蹙着眉,难得这般忧思深重,喃喃道:“不太妙啊!”

李成风未清楚其中利害,抬眼瞧着案台上,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你有所不知,棠昭如今刚过及笄,武功远不及她姐姐,虽年少气盛,但绝对不可能赢过阿依米娜的”

说着说着,她似乎逐渐明白阿依米娜提出比试的缘由,目光落到在眼前席位的林长缨,回想起她难得提出换身窄袖的衣裳,顿时眸光尽碎,瞪向堂上之人。

她这家伙不会是为了!

线香点燃,一鼓声响。

两人对立于堂上两处,按平时比武的规矩,点到为止,一炷香的时间,划分六丈的矩形,比试过程中身体越过规定范围则视为输家。

此等寿宴,不得自行携带利刃,只得用禁军提供的寻常兵刃,更考验比试者本身的能力。

一声令下,两人蓄势待发,袁棠昭拔剑出鞘,剑啸微鸣间,凛冽的剑体模糊映着她的面容,随即微伏着身子,剑锋朝上,这是惯用的袁氏剑法的起手式。

“哦有趣!”

阿依米娜看着眼前这小姑娘如此认真的样子,觉着颇有意思,嘴角微扬,不假思索间,重握剑柄,随即足底一点,在空中旋剑而入,凝力朝她砍去。

袁棠昭顺势躲过,反手以剑相抵,一时间,金石铮铮相撞,堂上呈现旋花争鸣之象,如黑白两花于这寒冬中争相较量,两人皆以防守进攻轮流交替之势,亦或是在探对方的底,亦或是等着露出破绽的机会。

袁棠昭找准机会,快速绕其周身而过,借着周围逐渐形成的剑气朝她刺去,正中下怀,攻击下盘,奈何每次出剑都似乎能猜到她攻击之处,如今十几个来回过去,两人几乎以毫厘之差焦灼着。

林长缨看着这战况,急得搓着茶杯,心生不妙。

“不好,她这是攻心计”

说罢,恰好对上沈清辞的眸子,他正为她添些热茶。

落到此处,她有些犹豫,想来应是他不懂她的意思,便问道:“殿下可想听?”

沈清辞一怔,虽知晓其中缘由,但还是淡声道:“愿闻其详。”

“北漠人以下盘稳渐长,他们的武功亦是以力大准狠为主,而袁家向来以迅疾快击为主,不给敌人犹豫机会,我当年有幸向袁老将军讨教一二,刚开始输时连手中的剑什么时候被夺去都反应不过来,现在棠昭亦是打算以快取胜,但是都将近二十个回合了,阿依米娜几乎在她站的位置上没动过,对她出的招都能进行预判,反而是袁、棠昭已经来回折腾了许久,加上她性子急,这样下去,体力会耗光的。”

可见,阿依米娜对她的出招的招式十分了解,袁棠昭终究是年纪小,实战经验少,面对这样的挑衅没多久就会露出破绽。

沈清辞深知此理,侧眸看着她按奈不住的手,使劲盘着这两核桃,心下了然,她终是割舍不下。

倏地,剑啸长鸣,两剑剑锋摩擦发出刺耳的割裂声,几乎震碎玉器,惹得众人连忙堵着耳朵,面露难色。

袁棠昭知道阿依米娜在玩弄她,情急之下,竟乱了分寸,快刀斩乱麻似地砍向她,不料都被借力打力地方式打回来,两剑相抵,二人对视而望,皆是隐隐的肃杀,与这萧瑟的凉夜相得益彰。

阿依米娜低眸看着她握剑都在颤抖的手,想来如今已是全身发软,精疲力尽,她轻笑道:“妹妹!辛苦你了,是该下去好好歇着了。”

说罢,阿依米娜一连串地飞剑轻挑将她打得措手不及,电光火石间,重击挑开她手里的剑,袁棠昭支撑不下,趔趄倒在擂台外,被阿依米娜以剑锋指着。

袁青鸾见情势不妙,急忙喊停,上前扶起她,袁棠昭心下不甘,想要再来一局,最后被他硬生生拽回,护到身后。

“郡主,小妹学艺不精,与您切磋,受益良多,实在是见笑了。”

“还是袁副统领识大局,令妹武功不错,只是到底年纪还小,输给我也实属正常。”

幽幽说着,挽了个剑花便将剑插入会剑鞘当中。

高公公睨了眼璟帝,已是干脆背靠在龙椅上,一脸生无可恋,没眼看下去,想来也是失策,今日寿宴请来的将门中人和会武功的女子竟是少之又少。

无奈之下,高公公只好捻着嗓子高低声宣布战果,落座在一旁的北漠使者明显都兴奋起来,甚至还争相喝起羊奶酒,惹得座下的文臣侧目而视,可又无可奈何,别过脸去想着有什么法子让大梁有台阶下。

阿依米娜见下面开始闹起来,淡然笑着,拱手高声道:“在下只是抱着切磋学习之心来和各位讨教,并非有恶意,诸位多是养在京城的贵女,与我这种在草原长大的,自然有所不同,所以输给我,也不奇怪,相信璟帝陛下心如阔海,定然不会怪罪各位。”

话音刚落,似是激起了堂下一群人的忿忿不平,其余往后,但凡有点底子的官眷都请求与她比试一番,只是几乎都在半柱香内落败。

这寿宴的氛围一下子似是凝固起来,老古董官员见此气焰颇盛不由得捏一把汗,堂上亲和北漠的官员连纷开始俯身耳语,皆是有关北漠兵力原本就比大梁强盛,只是碰巧遇上他们内政混乱,沈怀松带兵有法才赢得此次胜利,甚至有的还打算让中郎官去打圆场,就此了结此事,否则撂挑子的璟帝第二日上早朝肯定得大发脾气。

沈怀松紧咬着后槽牙,几乎要把金玉瓷杯捏碎,额间漫上青筋。

这些老古董典型就是祸乱军心朝政之人。

林长缨听到脸色自然也不好看,似乎蠢蠢欲动,萧雪燃看出了她的心思,赶在这之前,一把按住她的双肩,俯身低声道:

“小姐,您不能去,这连我都看得出来是激将法,有意引你出去。”

“可我不去,就能万事大吉了吗?”

明眼人都看出来,如今堂上只余她一人出身将门,更何况她与阿依米娜的恩怨纠葛许多人都知道,现在交谈的官员中很多都瞥向她,一切尽在不言中。

若是她袖手旁观,不用第二日,今晚肯定就会有林家置之不顾,妄为忠臣的言论大肆宣扬出去,到时林枫实于官场中就难办了。

“您!”萧雪燃着急了,连忙抓着她的手道,“可您现在不能用内力,肯定赢不了她的,若是不小心毒”

“好了!”林长缨当即打断她,不想让别人知道,随即轻声安慰道,“我自有分寸,怎么不相信我能用计赢过她?”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听到阿依米娜朝她们说道:“这不是我两年未见的立青嘛!怎么,都到这个节骨眼上了,不愿意与我切磋切磋?难不成是中原有嫁人就不能抛头露面的规矩”

“自然不是。”林长缨起身回应,欲走出去,可又忍不住看了眼沈清辞。

沈清辞抿了口冷酒,知道如今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她要是能听旁人的劝,那就不是林长缨了。

思及此,他抬眸看向林长缨,柔声道:“去吧!让这爱挑事的郡主好好领教下我们夫人的厉害。”

“你!”萧雪燃气的不打一处来,原以为是来劝的,没想到是来拱火的。

林长缨一笑,沉声应着,便请示上前。

萧雪燃气得干脆一脚踢到红木柱上,但又不能发泄出来,只能生无可恋地将额头抵到木柱上,似是面壁思过。

李成风也对他的决定感到意外,附耳道:“殿下,您怎么能让夫人去呢?这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才好。”

上次在林家不过练了次剑就毒发了,况且今日还是阿依米娜这样的对手。

“她心下决意的,我自是拦不住,而且她也说了自有分寸,我也只能见机行事,可有件事,我至今都觉着奇怪。”

“嗯?”李成风一怔,居然还有事比夫人还要重要的。

“上次见到你给我的寿宴出席名单我就觉着不对劲,怎么刚好出身将门亦或是从过军的官员官眷都有事出任,未到寿宴上。”

他心知肚明璟帝对将门中人有偏见,但逢年过节也会碍于其兵权和官位邀请至年会寿宴,偏偏这次如此巧合,来参加寿宴的将门之人少之又少

李成风挠了挠头,最近要除掉埋伏在大相国寺的北漠和东瀛的细作已是忙得晕头转向,江南最近开采煤矿也要盯着,这么小的事自然不会有心去查。

忽地,锣鼓轰鸣,声声入耳。

林长缨准备上台,经过沈怀松之时,他颇为忧虑,只听他小声道:“长立青,你不行的,这阿依米娜诡计多端,这两年你又!”

林长缨的眼皮向上抬了抬,这还是第一次都要上了还给她泼冷水,沉声道:“难不成昔王能替我去?”

“这”沈怀松被堵得没话说,只好作罢不言。

一盏茶过后,两人于擂台上对立而战,不露声色间没有比试前互放狠话,端的是渗在冷风中的肃杀,原本座下嘈杂看热闹的讨论声逐渐归于沉寂,纷纷朝堂上望去,

众人都忍不住屏着呼吸,无心品尝美酒家宴,只余时不时在四角火盆迸溅出的爆蕊声。

不多时,太监呈上他们所要用的佩剑,林长缨垂眸一看。

看似普通的三尺长剑,鳞波水纹于剑体上栩栩如生,剑柄以乌木雕刻而成,剑脊拓印不俗,手握挽着剑花,渡上月华,似是月水溅洒,苍劲矍铄,浅浅地倒映着她的面容。

不过她心下生疑,这宫里的剑什么时候这么重了

阿依米娜眉目沉沉地盯着她手中那把剑,笑着扬声道:“怎么!许久未练剑连感觉都忘了!不过还是现在这副打扮适合你,今早见你还以为立青真的成良家妇女了。”

林长缨回神,一甩剑锋朝下,剑啸微鸣,冷声道:“废话太多!”

“这才像你,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干脆就上来了,不会是见前面的姑娘们落败得太惨,要来替她们扳回一城吧!不过都没有用的,先不说姑且她们我只了解个一星半点,至于你!”

说着,剑锋指向林长缨,幽蓝眸子微翘,如孤月高悬之下,凛冽着凶光的野狼于悬崖嗷叫,多是隐隐的兴奋。

“这么多年来,你的一招一式我都清楚得很,你觉得还能”

倏地,一阵虚影而过,阿依米娜往后连退,反手以剑挡下,仅是须臾,剑锋摩擦,伴随着铮铮金石之声,似有火花迸溅,划破在场人的耳膜,不由得面露难色。

阿依米娜被逼退抵至红木柱,横眉紧蹙,两人的剑阻隔而至,隐隐微颤,仅是毫厘,难以分辨,她抬眸对上林长缨的目光,只听她道:“都说了,你废话太多了。”

阿依米娜一咬牙,奋力推阻,趁机起势挥剑砍去,交手相接速度过快,肉眼只余残影,林长缨并未正面硬刚,借力打力,凭着后退之势,剑体如银蛇吐信般,撺掇于对方佩剑中,往外一挑,似要将其打落至空中。

阿依米娜看准时机,掌心凝力,向她持剑手腕击去,林长缨心下一紧,干脆松手借力挑开她手中的剑。

众人哗然,只见两剑如回旋镖似的被打入空中,与此同时,两人在擂台上以拳脚相击,隐者股暗劲于手臂间来回穿梭,掌心掌背相推,摩肩擦踵间趁着剑落下的时间已来回是十几个来回。

正当两人执手束缚对方之时,抬眸一怔,剑欲落下,趁此推开对方,握住剑柄再行来回相接,只余哐哐叮当声,拂过冷风,灯烛复燃,焦灼之下,毫厘皆不退让。

李成风急得来回同手同脚,如今局势虽是互不相让,但阿依米娜攻势太猛,就怕林长缨有点力不从心。

“殿下,这该如何是好,阿依米娜可是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不对。”沈清辞当即否认,心中多了几分确信,“你难道没发现阿依米娜已经按捺不住了吗?”

先前多是别人被她牵着鼻子走,擂台上站位她都不用动,如今面对林长缨求胜心切,可所有攻击都好像打在棉花上似的,任哪个方位都不对,林长缨也未有要一决胜负的意思,她自然得要心急了。

两剑交接下,以剑脊为中心相抵,两人凝视而望。

“你为何不用内力?”阿依米娜目眦欲裂,余光瞥向座下的阿依扎尔。

林长缨缓了口气微微低喘着,冷汗漫上额角,沾湿着碎发,听此一言,她冷笑道:“那自然是因为不需要。”

一字一顿,都在以激将法试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借此找准时机。

阿依米娜顿时羞愤难当,反手握着剑柄,用北漠砍大刀的方式横劈朝她重重砍去,林长缨凝眉一怔,仅是瞬间抓住她的空档,以落地千斤的步法横穿,挽起剑花,剑锋朝下,借着她砍过来的气力,剑体在月水萦绕下似青鸟飞天,撺掇缠绕她的剑。

阿依米娜回神,立刻以橫剑阻挡,只见她的剑锋直逼剑脊,腰力不稳,被连连逼退至几里才停下。

忽地,刺裂声响,阿依米娜的剑体似有裂缝漫上,银光从缝隙跳出,凛着流水月华。

众人在席位上探头瞧着,甚至长廊后面有些人都围在栏杆上仰着脖子想看看结果到底何为。

不多时,有个老古董官员在座下眉眼一挑,似乎看出点门道,捻着灰白的胡子,幽幽笑道:“诶唷!这不是当年林大将军那招青鸾于飞嘛!”

璟帝微怔,青鸾于飞

一语惊醒梦中人,熟悉的剑招再次拉回他的思绪。

当年大梁初立,朝堂之上文武皆宜,融洽自得,在他的寿宴上还和官员来玩比剑对诗的乐子,林枫华也时常在堂上和武官比试切磋,点到为止,其中这招青鸾于飞正是他展示的其中一招,在前朝时,还教过他。

此招无需内力,常人亦可习会,在对方招式过猛时,需借着他的气力,寻着最佳时机,剑锋朝下,以落地千斤的步法顺着对方的气力直击剑脊,由于两剑横直摩擦的声音如青鸾啼鸣,亦有此得名。

思及此,脑海里纷纷扰扰的回忆终绕不过他,抬眸看向堂下的林长缨,肃身而立,以剑相逼,恍神中仍觉故人犹在,只得垂眸叹道:

“枫华,你还真是教出个好女儿啊!”

如今胜负基本了已,沈清辞终是松了口气,只觉冷汗漫上薄衫,萦在脖颈滑落,不由得一笑。

都不知这给的是惊喜还是惊吓

林长缨以剑锋直抵她手中剑脊,只要再用力几分,这把剑便寸断尽分,落到此处,她转眸看向阿依米娜,肃声道:“你输了!”

阿依米娜虽心有不甘,到底是自己乱了章法,可今日目的不在此,不过一瞬,抬眸看向座下之人,嘴角微扬,娇声道:“哦是吗!”

林长缨一怔,发现她并未退到界外,线香也还没燃尽,可她的剑已经

未及细想,阿依米娜以剑击逼她后退,不顾剑体裂纹,朝她重砍过来,声声如打铁,林长缨顿时发现不对劲,这手中的剑竟越来越重,似要往某个方向而去。

回神过来,她又是一击,剑锋直刺剑脊,仅是须臾,林长缨的剑在空中断成两截,瞬间脱手,似是受到什么牵引一般,直刺座下。

“小可汗!”

“扎尔哥哥!”

伴随着声声厉喝,鲜血四溅,剑刃没入血肉的声音丝丝入耳,待众人回眸,只余他的错愕,鲜血从喉中喷涌而出,杯落桌翻,重重倒地。

众人一怔,呆滞在原地,面如死寂,不知谁说了句:

“林长缨她杀了阿依扎尔!”

中天阁楼,月洞门。

壶形灯闪烁着微光,盈盈月辉溅洒,飞蛾扑朔着翅膀萦绕在壶形灯周围,最后欲/火焚身,只余焦味残尸。

阁楼下的纷扰似与二人无关,墨寒玉拈花煮茶,顺势哗啦将玄扇一开,眉眼微翘。

“难怪寒玉之前有求于我,原来是为了现在的惊喜。”

“不知这惊喜可还满意,太子殿下。”

抬眸望去,沈品文背手而立,观望着阁楼下,不由得摇头叹气,颇为可惜,端的是悲天悯人的姿态,只余雪落笙箫,淡笑道:

“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20921545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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