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红袖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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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冷宫中唯一一颗梧桐树上的黄叶,终于在今夜尽数落下。

一张破旧的床榻上,谷韫玉蜷缩在上面。她瘦骨嶙峋的手,紧紧握着一件小儿的衣裳,那上面还留着没有绣完的绣花。

身子瘦得令人担心是不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肚子却是出奇的大。

入冷宫三月,谷韫玉从来没有今日这么紧张。掐指算来,正好是这几天临盆的日子。

突然,肚子一阵剧痛袭来,干枯的手抓不稳衣裳,落到了地上。她强撑着腰坐起来,动静不小,将趴在桌案上睡觉的茹桐给惊醒了。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茹桐说着,连忙将谷韫玉扶坐好,烛光之下,见谷韫玉脸色苍白如纸,“莫,莫不是要生了?”

谷韫玉点头,茹桐连忙说道:“那奴婢这就去请太医。”

可她刚走到门口,却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婆给堵回了屋子:“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准离开这里半步。”

“嬷嬷,求您发发善心,皇后娘娘要生……”茹桐半句话还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就令她的话戛然而止。

嬷嬷冷笑:“她算哪门子皇后,只不过一个被废的庶人。不过太医也快来了,且等着吧。”

这夜,实在是太难熬了。谷韫玉在床榻上痛得生不如死,羊水已经破了,将本就不多的棉絮染红。

“茹桐,太医,太医还没过来吗?”谷韫玉脑门上挂着豆大的汗珠。

“应当是快了,娘娘,您在忍忍。”茹桐焦急的说着,可她刚走到门口,又被那尊如同门神一般的嬷嬷给推回了屋子里,“娘娘就快坚持不住了,嬷嬷您通融一下,我就去瞧一眼。”

“不行。”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太监又尖又细的声音:“皇上、皇贵妃驾到!”

谷韫玉疼得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惊慌失措,想要逃走,却无处可逃。刺骨的痛没有让她屈服,可那抹挺拔的明黄身影,却让她湿了眼眶。

三个月不见,简承德似乎更冷俊了些。他似乎是歇下后,才匆匆忙忙过来的,眼角下一片淤青,却也掩盖不了他骇人的气场。

只是不言不语的出现,就让祈月宫似乎更冷了些。

“皇上。”谷韫玉声音有些嘶哑,她抬头看着这个曾经说好要陪她一生一世的男人,这个如今与她表妹同进同出的人。

“来人,将这贱人的肚子剖开,朕要处死这肚子里的孽种。”简承德负手而立,冷冷的说道。

宛如一道惊雷,在谷韫玉耳边炸响,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跌跌撞撞的跪在简承德面前:“皇上,这真的是您的皇嗣,这是您的皇长子啊,您不能这么狠心。”

“聂谊都已经写下认罪书畏罪自缢了,你还有什么狡辩的。”简承德连看也不看卑微到骨子里的女人。

“聂谊……死了?”可怜的女人瞳孔被惊得涣散,聂谊可是简承德出生入死的兄弟啊,竟然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姐姐,皇上能让这孽种在你肚子里安然待三个月,已经足够宽容了。”一个娇媚的声音传了进来,伴随而来,是一个绝世美人步步缓缓而来。

她一袭锦绣华服,衣摆上绣着一只欲展翅翱翔的八尾凤凰。再有一尾,她就能登上后位,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可如今后宫她最受宠,要不要那九尾凤凰,又有何妨。

“唐怀柔,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是不是?”谷韫玉已经顾不上肚子的疼痛了,她咬牙切齿,“是你对聂谊和我用了迷香,是你引皇上来我宫中撞见那等情形,也是你……想要剖开我肚子里的孩子,对不对?”

唐怀柔眼里闪过一丝兴奋,却柔弱无骨的倚靠在简承德怀中,声情欲转而下,隐隐欲泣:“皇上,臣妾真的没有做那些,不知道姐姐为何要这般说。”

“你不必将气都撒在柔儿身上,下令剖腹取子的人,是朕。”简承德语气稍稍柔和了些,却是看向唐怀柔的。

用那种柔和的语气,说着这天底下最令人肝肠寸断的话:“如果是朕的龙裔,朕会将他交给柔儿抚养。至于你,谷韫玉,这一切都是你的自作自受,朕绝不会放过你。来人,动手!”

“不要,皇上,求求你,不要这么狠心。我与聂谊之间真的是清白的,我是被唐怀柔陷害的啊!”

茹桐搬起那缺了条腿的凳子,忠心耿耿的护在谷韫玉身前:“娘娘快走!”

可敌众我寡,茹桐怎么抵挡得住。下一瞬间,只见她脖颈被利刃划开一个伤口,伤口见骨,血管断裂。

“茹桐!”

北夏国一百二十五年,初春。

从津南县出发已经两个时辰了,少女坐在马车上,淡漠的看着窗外的景色。时光飞逝,她从京城来津南县已经住了十年了。

如果不是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才不会回京城,回那个早就不是她家的唐家。

唐家,恶面罗刹满地生,在那里早就没有了什么亲情,只是个吃人骨头的地方。

唐千芜将脑袋靠在马车壁上,明亮的眸子倒映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官道尚且有些坎坷,但她吩咐了车夫,三日内务必将她送到京城。

十日后,便是唐千芜与未婚夫苏君昊成亲的日子。十六年前,唐千芜与苏君昊定下了娃娃亲。相约就在十日后,唐千芜的生辰那日完婚。

她没见过苏君昊,自然也不想嫁给他。哪怕她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已官拜王侯,成为本国第一个被封的异姓王。

面如冠玉,仪表堂堂,惊才绝艳。却也冷酷无情,心狠手辣,是皇帝身边最大,最凶的那条狗。

唐千芜在津南县等了许久,也未曾见到唐家的人。本以为她可以借这个借口进京,然后在做她自己的事情——夺回被父亲霸占的,她母亲的娘家产业。

如果自己忽然出现在京城里,唐家人会怎么样?

唐千芜百无聊赖的半支起下巴,薄唇微微勾起。

相士说,唇薄的人,薄情寡性。她道不然,她只记得她娘的好,也记得她爹的坏。分明是爱憎分明罢了!

突然,窗户前出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她还未有所反应,男人跳进了马车里。几乎是闪电般的速度,他第一时间捂住了她的嘴。

好浓的血腥味!

“不准叫人,不然,杀了你。”男子脸上也被血迹糊住了真容,只看出他眼神冰冷。

唐千芜被男人抱着,脊背僵硬的挺直,抵在她腰间的匕首泛着寒光。她点头,男人松了手,却在下一瞬间封住了她的唇。

“唔!”唐千芜想要逃走,但这男人却霸道至极,死死扣住她的脑袋。另一边,却脱下染血的外衣,丢进了马车座位下的空地。

马车突然停下,外面传来复杂的马蹄声,还有男人说话声音:“里面是什么人?”

车夫见他们穿着军服,不敢不答,毕恭毕敬的说:“回官爷,里面是一位姑娘,我们是要去京城的。”

“姑娘?”一个似乎纵欲过度的士兵声音不由得有些轻浮。

为首的那士兵看了他一眼,他立马便噤声了。现在最大的任务,是抓住那偷了调兵虎符,还杀了凉州刺史的贼人。

为首的士兵拔出长剑,刺入马车,撩开了帘子。

只见少女头发散乱的披在脑后,半露香肩,满室旖旎。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车夫脸色一白,他马车上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仿佛是凭空出现的。

只一眼,帘子又被放下,为首的士兵插剑回鞘,指着前面的方向喊道:“他也许已经往前跑了,我们快追!”

马蹄纷踏,尘土飞扬。

直到外面安静了,男人才松开唐千芜。他嘴唇被咬出了血,却不在意的一舔,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追你的人已经走了,我没有义务要告诉你。”唐千芜冷冷的说道,她下意识的觉得这男人太过危险,如果和他扯上关系,这辈子就完了。

“还是只会咬人的小野猫。”男人轻佻的笑着,只是满脸的血,显得狰狞无比,“你要去京城?巧了,我也住在京城。”

唐千芜系好了衣裳,见男人还赖在马车上,也不知是羞还是气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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