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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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班一周,迎来了周考。

徐衍昕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力压第二名六分,以579的分数高高地列在第一名的位置。方可施474,理科班倒数第二,痛心疾首地抱着自己的四张试卷,哀叹道:“别说P大了,我只好去P大隔壁学校做状元。”

徐衍昕疑惑道:“Q大?”

“是青鸟学院。”

徐衍昕一脸懵。

“算了,汝等学霸怎么能懂我心中之痛。你非人类,你吃什么长大的?”

“红参?我妈说对身体好。”

方可施记下,表示改天让老妈去买。徐衍昕皱着脸说,这东西很难吃。方可施语重心长,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徐衍昕笑说,你这官腔比我爸都重,从书桌里翻出一本习题做,却没想到里面的素描本滑了下来,方可施眼疾手快地替他截住本子,免于落入拖地同学的魔掌,方可施好奇地扫了眼。

是一只熊。

方可施不学画画,但也觉得画得很写实,线条凌厉。那熊像真哭,黑黝黝的眼睛泡着一碗水。徐衍昕解释道:“这是黑熊,有商家为了提取他们身上的胆汁,会用管子插-进它们的胆,然后等他们自我愈合,再撕开他们的伤口。这很残忍,我以前给黑熊保护协会画过公益漫画。”

方可施“哇”了声,说:“你真的好厉害。”

徐衍昕被他夸得脸都红了,说:“能让更多人知道就好了。我的画,只是其中一个很小很小的一环。”

方可施听得连连点头,说:“起码让我知道了还有这样的事,等我以后做出执法机器人,把那些买家卖家打得屁滚尿流。”

徐衍昕给他竖大拇指。而方可施也抱住他的手腕,说:“学神,等会英语课默写能见我瞅两眼吗?”

徐衍昕答应,方可施亲热地抱着他的肩,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平易近人,我们都以为你是那种把BBC新闻当音乐听的人。”

徐衍昕一僵,方可施大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解释说:“也就是有空听听。”但方可施看他的眼神又恢复到看奇行种的状态,他拍拍胸膛,努力想和同学打好关系,说:“但我很喜欢看漫画。”两人又叽叽喳喳地聊起来,但方可施看的《纯情房东俏房客》、《圣痕炼金士》他听都没听过。最终他们面露尴尬地聊回EVA。

虽然理科班一众把他当作山巅白雪,但毕竟是十几岁的少年,很快通过一件小事打成一片。刚开学要出新黑板报,文艺委员柴方问下去,竟没人肯上,气得小姑娘背地里骂一群白眼狼,吃了我这么多POCKY出点力都不肯,几个男生吊儿郎当地说,中午要写作业,体育课得打球,谁没事窝在教室里帮你们绣花,几个女生愤愤不平骂起来,恰巧徐衍昕倒完水回来,其中一个女生眼睛一转,用手肘推推柴方,柴方低声说,怎么可能答应。

但熬不过几个女孩起哄,柴方红着张脸,叫住徐衍昕,问:“你能帮我写点字吗?我觉得你的字很好看。”

徐衍昕听了,露出酒窝,回:“当然可以。写什么?”

几个女生激动地叫起来,他一脸莫名。柴方把打印稿递给他,他看了眼,又问起版面设计了吗,女孩摇摇头,他望着黑板,跃跃欲试地说:“那我帮你画吧。”

“真的?会不会耽误你学习?”

“我体育课本来也没事做,你们去上课吧,回来说不定就好了。”

几个女生说那怎么行,得陪着,但男生嗤笑连连,说还不就是想跟徐衍昕一块呆着,被戳穿心事的几个女孩脸红起来,跺着脚走了。留下徐衍昕一个人捧着脸,热得他手心发烫。等整个教室都空了,他拿起粉笔盒走到最后写字提画,他小时候练过书法,写起字来行云流水,灵活舒展。等他写罢,从椅子上下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椅子能还我了吗?”

他一愣,回头看去,那个“麻烦”少年正双手插袋,脸色不善地盯着他。他茫然看去,那人皱着眉,朝着他脚下的椅子抬抬下巴,他看了眼被他踩了两个脚印的椅子,顿时慌张起来,连忙说:“抱歉,我以为这个椅子没人坐,我帮你用消毒纸巾擦一下,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跟你换把椅子。”

少年很惜字,说:“不用。”

他帮少年清理过椅子后,少年也不着急睡觉。或许是今天的太阳太好,班级又安静得过分,而徐衍昕的衬衫又太过整洁,像极了电影里的场景。所以一向心情不善的少年倒是难得柔和了起来,他扫了眼徐衍昕刚刚写下的字和角落里画的两只熊,突然问道:“你学过画画?”

“嗯,学了挺多年的。但今年就不学了。”

少年没有捕捉到他语气里的落寞,只是粗粗评价说,画得不错。徐衍昕却备受鼓舞地说谢谢,又忍不住问:“你怎么也没去上体育课?”少年倚在桌旁,立着脚,懒散地回道:“今天是排球课,无聊。”

徐衍昕笑道:“体育课在你这倒变成选修课了,你不怕老郭让你罚跑吗?”少年打了个哈欠,奇怪地看向他:“我的腿长我自己身上,他罚他的,管我什么事。”说罢,少年拉过椅子,准备坐下。徐衍昕也正好出去洗手。等他回到教室,少年已经趴着睡了,校服支出少年宽厚的肩,两条长腿肆无忌惮地横在过道。

而窗外是葱绿的草坪,欢呼声一阵响过一阵,他趴在窗口看了两眼,绿的葱绿,蓝的靛蓝,长满青苔的石、爬满整栋教学楼的爬山虎,欢声四起的操场,不知道又是在为哪个少年加油鼓舞。他轻轻地关上窗,拉起窗帘,让阳光在少年的桌边堪堪止步。他才坐到前面去写卷子,写到一半,没忍住似的添了两笔画。

而睡得朦胧的少年,睁开酸胀的眼,只见到了前排那个男孩瘦削的背,趴着小憩,洁白的衬衫上沾着粉笔末。

他没由来地再看一眼少年写的字。

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

他挑挑眉,取自木心的《素屐之往》。

徐衍昕准确知道那个少年的名字,是通过他们的班主任。他们的班主任叫何平,三十多岁,和学生关系不错,尤其受女孩的喜欢,他听到过很多次何平给他们班的几个女生起外号。何平把他叫到办公室,对他说:“我知道你以前在竞赛取得过很好很好的成绩,但你进了理科班,就是个普通学生了。我想让你做班长,不知道你怎么想?”

从没有老师给他安排班级职务,何平继续说:“你别怕,任务不重,毕竟我们班也是实验班,不可能让你耽误学习,只是让你管理班级事务,照顾班级同学而已。”

徐衍昕道:“那之前的班长呢?”

何平迟疑了两秒,道:“你说洛诗诗啊,她,她情况有点特殊,主动提出卸下班长职务,你性格好,又成绩好,我觉得你挺适合做班长的,怎么样,愿意做吗?”他叹了一声气,说可以。何平笑道:“别怕,就是开开会,没什么要紧的。我本来以为你说会影响学业之类的拒绝我,毕竟越是成绩好的学生越是不愿意管集体的事。”

何平翻看了他的成绩单:“不过你可是我们七中的状元人选,要是真的影响成绩了,我也会考虑撤下你的职务。”何平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两人小眼瞪大眼地没话要讲了,徐衍昕正准备离开,却又听到何平说:“你把这叠作业搬回去,顺便跟江屿说一声,他再不交作业,下节课就不用上课了。”

“江屿?”

何平扯了扯嘴角,说:“嗯,最后一排的那个。”

江屿。

他好像有印象。

周考全年级中下游,理科班倒数第一,总分好像是……他翻了下排名。

459。甚至不够第一批本科分数线。

这个成绩放在普通高中,或许还不错,但作为市级名校的七中实验班来说,实在是少见的低分。当他走进班级,发完其他同学的作业本,才下了决心走到最后一排。他们班一共33人,一排六人,一共五排,两位同学成为第六排。只有江屿坐在第七排。距离讲台最远的位置,垃圾箱的隔壁。

七中的校服是新改的西装校服,男生秋装是格子西装,白衬衫和蓝领带,而女生和男生基本相同,但江屿从不打领带,解开两格子衬衫,总趴在角落里睡觉。

从第一节睡到第五节。

中午吃个饭,下午继续睡。

徐衍昕也没见过江屿和别人说过话,只有方可施缠着他。他曾和方可施聊起过江屿,方可施说:“除去花痴的女生外,没有人会喜欢他吧。他没朋友。”

徐衍昕那时咬着奥利奥,在做题,停下打草稿的笔,奇怪地看向他:“可是我觉得他也没那么难相处。而且你不是他朋友吗?”

方可施露出错愕的表情,只说:“怎么可能。”

也不知道这个“怎么可能”指的是“他们是朋友”还是“江屿不难相处”。

正当他站在江屿桌旁纠结该怎么开口时,却听到一声闷哼的吃痛声,埋头苦睡的江屿像一摊重新复苏的机器零件,花了几秒钟拼接成一个人样。江屿摸了摸后脑勺,再放到眼前看了看,“啧”了声。

等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才见到傻站着的徐衍昕。

江屿眼睛不大不小,眉眼处很深邃,眼神锐利,看人像在捅刀,一捅一个准和上次很不一样,徐衍昕手忙脚乱地说:“我能教你数学题吗?”

徐衍昕临近看他,才发现他长得的确不凡。

江屿长了张大荧幕上的脸。刀锋刻出的轮廓,白玉浓墨雕成的眉眼,最难得的是他眼中并无蒙昧,清醒得可怕。那时徐衍昕便觉得,这是同龄人中很少见到的眼神。江屿嘴角一咧,像是不记得他了,笑道:“这是新的扶贫项目?”

徐衍昕迷茫地看向他。

江屿眼中却闪过一次凶悍,道:“我可不会上台吹捧局长儿子无私奉献、助人为乐,你可省省。”

“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江屿撑着桌子站起身,徐衍昕第一次对“很高”这个词有了认知,他一米七五不到两三毫米,还在长,而眼前的少年微弓着腰还比他高了近一个头,表情不善,他们贴得很紧,让徐衍昕想起他小时候看的纪录片,一头狼飞扑起跳,三两下就咬断了梅花鹿的血管,在风雪里把它的血肉嚼得粉碎。但他还是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试图安抚这个少年,轻声说:“我只是想帮你补全练习题,如果你有不会的题,可以问我。”

少年嗤笑一声,绕开他迈腿要走。

但徐衍昕好死不死地见到他无名指指骨上的一道划痕,不浅,刚结了痂。他没忍住轻声说:“你打架了吗。”而少年劈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从后门走了出去。

还抽烟。

徐衍昕吸吸鼻子。烟味很重。

语文课时,他忍不住回头看江屿的座位,还是没人,也不知道去了哪。素白的练习本,封面上写着,高二(二)班,江屿。

字跟狗爬的似的,不如人俊俏。他翻开第一页,不是想象中的空白敷衍,而是仔仔细细的解答,字体端正,看得出来是一笔一划写的。但越到后面,字越少,到最新的一页,已经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9\/8”。徐衍昕承认,他偶尔的确喜欢“多管闲事”,被徐昭说了很多次,但还是改不掉这个陋习,忍不住给路边的野猫喂猫粮,给路边的乞丐捐款,安静地听人抱怨小小的烦恼,这从他小时候便有迹象,养在面盆里的鱼舍不得吃,拿到吃的就分给同伴,看谁都是好人,生日愿望是“全世界的人都要幸福”。

徐昭说他“长在蜜糖罐里”,而他还不知疾苦地要把糖撒给所有的小孩。

而江屿,像极了他记忆中的一个人。

徐衍昕掏空了口袋,把身上所有的糖都给了同伴。回家吃药的时候,只能皱着脸玩杯盖。

现在也是,他那可恶的“多管闲事”恶习就涌了上来。

至少,要贴个创口贴吧。或许还需要消毒酒精。

他的表情也变幻莫测。谁知语文老师突然道:“你们看看徐衍昕,虽然他的数学天分高,但不代表缺乏人文关怀,面对《背影》这样一篇感人至深的文章,只有徐衍昕始终随着我的解读而感受。”

年轻的语文教师还开了个玩笑,说:“但也不用这么难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考了第二呢。”

神游的徐衍昕,一脸懵逼。

方可施十分崇拜地看着他,说:“你真的好厉害。”

误会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年少的徐衍昕不懂,江屿的危险对他有天生的吸引力。他的人生是一条锦绣的康庄大道,万里晴空,而江屿的人生却通向这个城市最阴暗腌臜的角落。而他带着半点天真半点无知平平招惹了江屿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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