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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4章 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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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从云海里探出了半张脸,有霞光洒落,今天本该是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

“砰砰砰……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岳家岭上却已经炮火纷飞、硝烟翻腾了,弥漫的硝烟遮天蔽日,阵地中透不进一丝阳光。

“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大地在震颤,石块垒成的堡垒在炮火中化作漫天碎石雨,简陋的战壕里焦土四溅,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啊啊啊……”

凄厉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李四维伏在战壕里,双手攥着长枪,青筋突起,心中在滴血……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大场阵地。

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李四维在心中念叨着……撑过了这轮炮击,就能报仇!

是的,报仇!

此刻,一切都是扯淡,唯有仇恨和愤怒才能让人苦苦支撑下去!

终于,炮声嘎然而止。

“啊啊啊……”

硝烟还在翻腾,惨嚎声还在回荡,活着的兄弟们纷纷抖掉了身上的泥土,端起长枪爬了起来,扑到战壕边,把枪对准了山下。

李四维扑到战壕边,举起了望远镜,死死地盯着山下,咬牙切齿地说了句,“手榴弹!”

“是,”苗振华答应一声猫着身子便跑了,声音迅速远去,“手榴弹,手榴弹……”

山脚下,小鬼子的三支冲锋队分左中右三路冲了直扑岳家岭,个个步伐矫健,神情狰狞。

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

岳家岭被笼罩在硝烟之中,没有半点动静。

山上会有什么?

支那人都已经被炮火撕成了碎片,还是正在虎视眈眈?

冲锋的小鬼子没有时间思考,只能继续往前冲,冲上了山坡,直扑硝烟弥漫的守军阵地。

冲锋的脚步一旦迈开,便没有了停顿的余地!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一众小鬼子精神大振,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砰……”

陡然,一声清脆的枪响在守军阵地上炸开,杀机昂然。

“咻咻咻……”

紧接着,破空声大作,长柄手榴弹如飞蝗般从硝烟中扑了出来,如雨点般砸向了小鬼子的后队。

“哒哒哒……”

与此同时,九二式重机枪也在山头上响了起来,急如如骤雨打芭蕉。

“咻咻咻……”

子弹铺天盖地扑来,“噗噗噗……”,冲在最前面的小鬼子如割稻子般倒了下去,幸存者慌忙调头,却见身后也已烟火迸现,“嘭嘭嘭……轰轰轰隆隆……”,顿时硝烟翻腾,残肢断臂横飞。

“哒哒哒……”

“砰砰砰……”

山头上,长短枪一起怒吼,子弹倾泻而下,“咻咻咻……”

“噗噗噗……”

子弹如乱蝗扑入一众小鬼子的身体,血光飞溅。

“啊啊啊……”

惨嚎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

也有小鬼子逃过一劫,躲到尸体后面开始了反击,不过,微弱的反击很快又被倾泻而来的弹雨打得七零八落。

“八嘎!”

小鬼子的阵地上,长野大佐忿忿地放下了望远镜,“呛啷”一声拔出了佩刀,直指岳家岭,“攻击!”

“嗨!”竹下大尉匆匆而去。

很快,三个步兵小队又兵分三路扑向了岳家岭。

胜利,从来都是用血肉堆砌起来的!

“哒哒哒……”

“砰砰砰……”

岳家岭上枪声震天,幸存的将士们只顾拼命地射击,此时,只有那怒吼的子弹才能带走他们心底的仇恨和恐惧。

其实,仇恨之下隐藏着的往往就是恐惧!

“啪嗒啪嗒……”

此时,仝泽辉带着村中老乡组成的担架队也冲进了战壕。

“低下头,躬着背……”

伍若兰跟在队伍里,声音虚弱而焦急,“教你们的都莫忘了……”

战壕里残肢遍地,尸骸堆叠,伤员们还在痛苦哀嚎着……一众老乡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抬起担架就往伤员面前跑,“后生,莫事了莫事了,马上就能回去了……马上就能回去了……”

李四维自然也听到了伍若兰的声音,却是连头都不敢回,只是死死地盯着山下,不断地拉着枪栓、扣着扳机。

“计逵!”李四维突然嘶声大吼起来,“迫击炮……”

迫击炮的射程没法和小鬼子的山炮相提并论,迫击炮连的兄弟们只有等小鬼子的炮击停了才敢把迫击炮搬上来,上来之后迅速调好参数,备好炮弹,严阵以待。

“砰砰砰……”

李四维话音刚落,三门迫击炮就响了起来,“砰砰砰……”

两轮炮,打出六发炮弹,然后迅速撤离。

一共只有十二发炮弹,只能细水长流!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山脚下,刚刚冲上来的三队小鬼子顿时乱作一团。

待炮声散去,山坡上的枪声却已嘎然而止,一片死寂。

“八嘎!”小鬼子阵地上,长野大佐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准备炮击……”

准备炮击,冲锋队就必须立即撤退,炮击目标不能在步兵队伍的四百米之内!

这个规定被明确地写进了日寇的《步兵操典》里。

说日寇死板也罢,训练有素也罢,反正很少有指挥官会违背这个规定,当然,光明岭下那个村井大佐是个例外。

岳家岭上,李四维看到小鬼子的冲锋队开始调头,连忙放下了望远镜,大吼一声“撤”,当先便提起长枪转身跑向了交通壕。

“撤撤……”众将士嘶吼着,挎上枪,扶起伤员就跑向了一条条交通壕,撒开脚丫子朝岭后跑去。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身后爆炸声响起之时,众将士堪堪冲出了阵地,继续往岭后的山坳里冲。

冲进山坳里,有人瘫坐在地,呼呼直喘,有人回头张望,惊魂未定。

“狗日的,”李四维回头望向了烟火翻腾的阵地,脸色铁青,“清点人数、整理武器弹药……”

“他娘的,”计逵走了过来,面色铁青地望着岳家岭,忿忿地骂着,“哪怕只有一门山炮,也不能让狗日的如此猖狂!”

“龟儿的,”李四维一咬牙,“老子去师部把那门山炮借过来……”

“借?”计逵摇头苦笑,“全师就那么一门炮,咋借得过来……”

“团长,”计逵话音未落,罗平安便已匆匆而来,“俺们连下来了六十三人,罗坤还带着一个排躲在猫耳洞里……”

“补给连还剩七十七人,乌吉布那里还有一个排留在山上,怕是也只能剩下十多个了,”刘黑水也回来了,神色黯然,“团长,这才刚开始打啊!”

“才开始吗?”李四维怔怔地望着岳家岭,突然咬了咬牙,“怕个锤子,后面的伤亡肯定能小些!”

“对!”罗平安连忙点头,“俺们就把整个岳家岭当成工事,小鬼子放炮,俺们就下山……”

这是既定战术,既然扛不住小鬼子的炮弹,那就躲!

“狗日的,”李四维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能不能度过这次难关……就看特勤连了!”

众将纷纷点头,默默地纷纷望向了岳家岭。

“嘘嘘嘘……嘭嘭嘭……轰轰轰隆隆……”

岳家岭上炮声轰隆,烟火翻腾,焦土四溅,留守的兄弟分散在猫耳洞里,却依然有人被横飞的弹片击中,惨嚎声不时响起。

“狗日的!”乌吉布缩在猫耳洞里,紧紧地攥着长枪,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小鬼子,我日你先人……有本事,莫用大炮啊!”

自入驻岳家岭阵地开始,六十六团就在加固工事,可是,岭上的防御工事在小鬼子密集的炮击之下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唯一的希望便只剩特勤连了,只要他们能顺利地端掉小鬼子的炮兵阵地,这一战就还有希望!

岳家岭前是一片山谷,足有两三里宽,对面才是绵延起伏的大山,小鬼子在山谷中排开阵势,炮兵自然在后方,所以,特勤连得了任务便匆匆地钻进对面的山里。

可是,小鬼子的炮兵阵地临山而设,又岂会没有防备?

炮兵阵地后的山头上,高品中队早已布好了防御,岗哨密布,戒备森严。

就在对面的山林里,特勤连的兄弟们早已蓄势待发,但黄化却迟迟没有下达进攻命令。

机会只有一次!

黄化伏在丛藤蔓后,望着岳家岭方向冲天而起的硝烟,只能一次次地默念着:急不得!千万急不得!

急不得!

哪怕性急如孙大力,也明白这个道理,唯有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团长,你们一定要撑住……要撑到天黑啊!

太阳懒洋洋地爬上了中天,又有气无力地向西天坠去,终于暮气沉沉地坠进了西天的云海里。

岳家岭上的枪炮声也断断续续地响过了五遍,此时,第六遍的炮声嘎然而止。

特勤连的兄弟们纷纷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凝神听着。

“哒哒哒……”

“砰砰砰……”

枪声陡然响起,众兄弟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枪声还在响,岳家岭阵地就还没有丢!

“哒哒哒……”

“砰砰砰……”

岳家岭的枪声虽然低落,却依然还在响,而太阳已经落山了,夜幕已缓缓展开!

第一天,阵地没有丢!

听到岳家岭上的枪声,长野大佐却是暴跳如雷,“八嘎!八嘎……对面究竟是哪支部队?以他们的弹药消耗,绝不是以前那支支那部队能承担的!”

众将佐面面相觑。

根据以往的交战经验,一个支那士兵的弹药配给只有不到三十发,可是,对面这支部队打起仗来却根本不惜弹药,而且他们以这样的打法竟然还坚持到了现在!

重田中佐揣测着,“盐池有不少弹药……”

的确,岳家岭上的枪声中夹杂着不少三八大盖和九二式重机枪的声音。

“八嘎!”长野大佐一怔,忿忿地骂着,“井出银藏那个混蛋、懦夫……他就该剖腹……”

众官佐默然。

虽然,他们也很想跟着骂上几句,可是,井出大佐再如何懦弱,也是堂堂的联队长,绝不是他们能公然辱骂的!

“八嘎!”长野大佐发泄一通,见没人附和,只得悻悻地一转身,“停止攻击!”

“嗨!”竹下大尉连忙领命而去。

岳家岭上的枪声嘎然而止,李四维举起望远镜往山脚下望去,却见小鬼子的冲锋队已经开始调头,连忙大吼一声“撤”,又调头往交通壕冲去。

众将士纷纷挎上长枪,抬起伤员,撒腿就冲向了交通壕……轻车熟路。

待众将士匆匆地跑进岭后的山坳里,却没有听到身后熟悉的爆炸声响起,纷纷停下了脚步。

有人回头张望,有人跌坐在地,有人扶着伤员交给了医护兵和担架队的老乡。

“狗日的!”李四维抬头望着静悄悄的岳家岭阵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顶住了,顶住了……第一天,老子们顶住了!”

众将士一怔,都是精神大振,“狗日的,终于顶住了一天……”

不论多么艰辛,不论有多大的牺牲,顶住了就好!

“一刀,”李四维突然扭头,冲正抬着伤员的韦一刀一挥手,“先给兄弟们弄吃的……要有肉,要有白面馒头!”

“好嘞,”韦一刀连忙答应,小心翼翼地把伤员放到了担架上,转身一挥手,“炊事排的兄弟们,该干活了!”

炊事排的兄弟们虽然没有参战,却也没闲着,蔬菜粮食早已准备好,又帮着医护排运送伤员,此时也是十分疲倦,但听说兄弟们要吃饭,顿时精神抖擞!

不多时,岳家岭后的山坳里升起了袅袅的炊烟。

岳家岭前,小鬼子的阵地上也已炊烟袅袅。

暮色中,岳家岭上静悄悄,岭前岭后炊烟袅袅,血肉横飞的战场突然弥漫起了一丝温馨的气氛,当然,如果没有那残破的堡垒和遍地的弹坑、染血的焦土和山坡上的尸骸,就更温馨了!

“狗日的,”靠坐在战壕里,刘黑水望着暮霭沉沉的天空和那袅袅的炊烟,轻轻地叹了口气,“要是莫得小鬼子就好了!”

莫得小鬼子,也就莫得这场战争!

众将士默然,脸上却都多了一丝憧憬之色。

李四维站起身来,重重地拍了拍刘黑水的肩膀,“终有一天,我们的土地上不会再有小鬼子!”

说着,李四维提起长枪,转身就走,“振华,去张裕村……”

张裕村,一营在阵地上严阵以待,富察莫尔根也带着骑兵连一部在张裕村静静地等待着。

他们在等一个机会!

张裕村还没有受到攻击。

岳家岭前地势开阔,更适合大部队展开,岭后又有直通陌南镇的大道,六六战役之时,小鬼子就从这里突破过一次了,也算是轻车熟路。

而张裕村中只有一条小道,即使攻下来,也还得攻下六十六团的团部驻地才能直驱陌南镇。

即使如此,李四也不敢大意。

若是小鬼子攻下了张裕村,岳家岭阵地就少了一道屏障,当然,更重要的是……从张裕村出击可以突袭小鬼子的侧翼!

夜色中,张裕村一片祥和,空气中弥漫着罐头炖汤的香气。

富察莫尔根所部就驻扎在村口,将士们正在享用晚餐,每人一碗罐头汤、两个白面馒头,比平日里的伙食好了很多,一个个地吃得喜笑颜开。

“啪嗒啪嗒……”

李四维和苗振华在村口缓缓地勒住了战马,跳了下来。

富察莫尔根连忙迎了上去,一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汤,一手还攥着半个馒头,精神抖擞,“团长,要行动了?”

“不急,”李四维笑着摇了摇头,“兄弟们休息好了没有?”

“闲了一天,都精神着呢!”富察莫尔根嘿嘿一笑,“只等你一声令下了!”

“好,”李四维环顾众将士,呵呵一笑,“今晚就让小鬼子不得安生!”

挨打不还手,可不是李大炮的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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