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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木已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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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宋新元与赵炎等人走出法院。外头雪花纷纷,这场雪不知会持续多少天。

宋新元感激道:”小炎,谢谢你赶来帮我作证。”

赵炎竖起大拇指:“哥,你别跟我客气,主要是你和田律师牛逼。我没发挥多大作用,我和陈主任的说辞根本得不到法官的认可嘛,还有混淆视听的嫌疑,气得法官脸都青了。我退庭后,听说里面休庭,我以为你要输了,幸好你和田律师留了一手。哇,太刺激了!”

宋新元:“没事,多找到一条证据,就对我有利。能请到最后一位证人,在一天内达成目的,已经超出我的预期,我本来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好奇怪,为啥他的律师和家人都不吭声啊?他们认同法院判决和裁定了吗,不会准备提出上诉吧?哥,你最近注意安全,当心被他们威胁,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

“嗯……”

宋新元听着赵炎的疑虑,也觉得有点古怪,这场官司赢得太轻松了,他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好不容易击败冯灯,兴奋的情绪冲走了他的理智,他只想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宋砚青。

“没事,反正最后证据确凿,他自己的心理医生作证,提供的诊断报告肯定不会有假,他翻不了身。”赵炎安慰宋新元,转移他的注意力,“对了,你有没有听我唱的主题曲呀?终于等到你的新剧了,我要每天守在电视机前追剧。”

在孔琢去世前,《外科风波》一直拿不到电视剧发行许可证。结果,当孔琢去世后,《外科风波》的许可证便发了下来,而孔琢永远都无法通过电视机观看自己的新作了。

宋新元强颜欢笑道:“嗯,你唱得特别好听。”

“太敷衍了,你是不是没听?”

“听了,主题曲叫《圆满》,歌词非常棒。小炎,谢谢你。”

赵炎喜笑颜开:“哥,希望你事事圆满。别忘记我们的约定,领奖台上见。我先滚了,路哥要是发现我请假跑法院,非扒了我的皮。提前祝你生日快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小心点,别滑倒了。”

宋新元朝赵炎挥了挥手,接着跟田若彤道别:“田律师,辛苦你了,我晚上请你吃饭。”

“不用,送我几张签名照呗,等你火了卖个好价钱。”田若彤开玩笑道,“下次还打官司,记得联系我,我给你打八折。你放心好了,这回决定不会有二审,判决书很快就会下来,我们赢了。”

“借你吉言,我给你签一百张。田姐,今天真的麻烦你了。”

“甭客气,新年快乐,祝你早日遇到靠谱的意中人。”

“新年快乐。”

宋新元目送田若彤离开,忽然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他扭头撞见了法庭上的最后一个证人——冯灯的心理医生林欢。

宋新元摸摸鼻子:“林医生,谢谢你为我作证,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要是没有你……”

林欢打量宋新元片刻,笑道:“宋先生,你不用谢我,这是……是我应该做的。祝你生日快乐,期待再次见面。”

宋新元表情迷茫:“你知道我的生日在哪天么?”

“当然,我看了你的明星百科,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我走了,如果你有问题,欢迎来我的咨询室。”林欢递给他一张名片,打开伞,转身离去。

宋新元盯着林欢的名片,皱起了眉头。其实,他在法庭上没有十足的把握。当田若彤要求把冯灯送进精神病院治疗时,审判员与合议庭商量后,宣布了休庭。

审判庭与合议庭休庭两小时,驳回了田若彤的诉求:“一、根据被告方提供的助手报告和证词,被告在手术中没有出现精神紊乱现象,没有操作失误,患者的去世属于正常死亡,证人梁仕章的说辞有漏洞;二、对于被告去年四月的扁桃体肿物诊疗记录,证人赵炎和陈某的口供皆无法证明被告有精神问题,且与精神病毫无干系,属于混淆视听,扰乱法官的判断力,妨碍司法秩序;三、对于被告打人的视频,由于缺失前因,无法断定那是精神病发作,有可能是因愤怒而导致的攻击行为,若受害人起诉,可另行处理;四、原告与被告聊天记录无法作为庭审证据,原告提供的药物说明书没有来源,无法确定这些药品属于被告;五、原告方请来的精神科医生仅从证据盖章被告得病,尚未进行医学鉴定,是不合理的。综上所述,不能断定该医疗事故是因被告隐瞒精神病史导致的,以上指控罪名无法成立。”

冯灯的律师徐飞昂欣喜若狂,傲慢地望向宋新元和田若彤。

若因证据不足而退庭,接下来原告极有可能被要求撤销案件,那宋新元就输了。当时,田若彤随机应变,申请休庭二十分钟,声称为新的证据作辩护准备。

之后,田若彤举手,在法官的同意下,起身发言:“我有疑问,微信聊天记录为什么不能当证据?诉讼法明确了电子数据为法定的类型,其中包括聊天记录,只要能证明该记录出自于原告和被告两位当事人,就可以当作法庭证据。”

徐子昂随即举手,进行辩证:“聊天记录作为证据的另一个前提是保证记录的完整性,田小姐,身为律师不应当犯这种低级错误。原告截取的记录没头没尾,连续多日询问我的当事人吃药了没有,根本没指名吃的是什么药,如果吃的是维生素呢?”

田若彤:“明显是用来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被告私藏的药物说明书证明了这一点。”

徐子昂:“那么请问,原告是从哪里得到这些药物说明书的?难道私自潜入到被告家中窃取的吗?既然如此,我会让当事人起诉该盗窃行为。”

田若彤:“我的当事人曾因工作与被告合租两个月,无意间撞到被告私藏的书籍《精神病学》及针对精神病的药物说明书,心生好奇,将这些拍了下来,不属于窃取。若被告坦坦荡荡,为何私藏这种东西?单纯是因为他的母亲得了相关疾病吗?我推测,被告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因此瞒着所有人,打着为母亲治病的幌子,实则在为自己考虑。至于被告吃了什么药,由最后一位证人告诉大家,有请林医生。”

宋新元和田若彤提前申请了五位证人出庭,除了梁仕章、赵炎、陈主任和张医生,最后一个人便是冯灯的心理医生——林欢。田若彤本以为前面的证据可以糊弄过去,又因被迫休庭,没来得及让林欢出庭作证。况且,林欢是冯灯的心理医生,她的身份令田若彤感到迟疑。田若彤无法保证林欢讲实话,然而情况紧迫,她惟有赌一把。

林欢缓缓走到证人席,似有若无地瞟了眼冯灯,面朝法官,平静道:“我是被告的心理医生林欢,我为被告治疗心理疾病五年了。这五年间,被告每隔三个月来一次我的诊疗室。实际上,他患了双相情感障碍,这是一种既含抑郁又有躁狂发作的精神疾病,由神经内分泌、遗传等多种因素引起,严重者影响到生活及社会功能,发病时会有攻击行为。被告目前属于轻躁狂发作患者,容易反复发作,情绪高涨,易激怒,对睡眠需求少,肇事风险大,他近期在吃奥氮平、氯氮平等药物。”

她说的药物恰好出现在宋新元提供的药品说明书里。林欢话音未落,法庭里已经吵了起来。徐子昂尤其激动:“不可能,我的当事人没有病!是原告——”

“肃静。”审判员面面相觑,审判长道,“单凭口述,不足为据,你如何证明患者得了这种疾病?”

林欢从兜里拿出一张纸:“这是被告最新的诊断报告书,上面有医疗专用章和我的签名。被告上周刚来过医院,他绝对记得这份记录。”

宋新元心中一颤,有点恍惚,他本以为冯灯没病。他从韩乐那里得知冯灯曾去心理科做疏导,他和田若彤轮流试探林欢,致使林欢说漏嘴,吐露冯灯有心理疾病。他们求了林欢一周,终于打动林欢,但林欢当时仅答应口头作证,没同意递交证据。林欢当下的举动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有人将诊断报告单递到了审判席,审判员和陪审员仔细查看了病人详情、就诊科室、就诊时间、临床心理测量内容、脑部影像检查结果、既往病史、注意事项等,问冯灯:“被告,这是你的检查单吗?”

冯灯凝视宋新元,轻轻点头:“是。”

“被告,你是否承认自己患了该病?你是否在吃那些药?”

徐飞昂着急了,抢先喊道:“法官,我申请休庭——”

“我有病,我承认在手术中出现了精神恍惚现象。”冯灯打断徐飞昂,“徐律师,辛苦你了。”他向徐飞昂摇了摇头,拒绝徐飞昂继续为他辩护。徐飞昂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放弃质证,但察觉冯灯目光中的坚定,徐飞昂失魂落魄地捂住了眼睛。

审判员与合议庭商议良久,当庭宣读判决结果:“经审理查明,有确凿证据证明被告人冯灯患了精神疾病。本院认为,被告冯灯身为医生,隐瞒病史,无法确保在手术过程中是否发作,降低了手术的成功率。被告明知自身有病,却在病情不稳定的情况下给肝癌患者做手术,犯了故意伤害罪。依照《刑法》第十八条规定,精神病人在不能控制自己行为的时候造成危害,经法定程序鉴定,不负刑事责任,故免予被告刑事处分,改为强制医疗,暂时羁押在老城区看守所。如不服本判决,可在接到判决书的第二日起十日内,通过本院提出上诉……十日之后,判决生效,由公安机关将被告送往千阳市第五精神病院……”

宋新元仰头看看天,雪花落了他满脸,无论怎样,他和冯灯终于分出胜负了。他擦擦脸,往站牌走,下一刻,他被人拽到了车上。

是厉明洲,前排坐着冯星河。

厉明洲回到驾驶座,锁上车门,怒道:“宋新元,你是不是疯了?”

宋新元眨眨眼睛,不答反问:“你们怎么来了?”

厉明洲砸了一下方向盘。冯星河劝道:“明洲,你别生气,元元或许有苦衷。”

“他有什么苦衷,所有人都得惯着他吗?他不小了,马上就二十九了!”厉明洲继续数落宋新元,“虽然我不待见冯灯,他趁你年纪小、不懂事,把你拐上了弯路,还在你爸出事时落井下石,但我不瞎,他罪不至此。你就算再恨他,也不该置他于死地。”

宋新元冷笑一声:“五年前,我爸猥亵他的照片,是他自己曝光的,他故意毁了我爸的名声,我爸进监狱也有他的功劳。我只是送他去医院治病,没有害死他的意思。你们没听见吗?他有病,就该治,不能拖,否则越来越不正常。”

厉明洲点了一支烟:“即便他不正常,也不用去精神病院,那是人待的地方吗?”

冯星河:“元元,你听谁说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宋新元:“没有误会,这是我爸亲口说的。厉明洲,你到底向着谁?证据确凿,我又没有诬陷他。冯老师,别怨我,你如果不服判决结果,就赶紧上诉,你弟巴不得你为他跑断腿。我迫不及待想看到你们兄弟情深的画面。”

冯星河摘下眼镜,突然问:“元元,你为什么总是针对我?我哪里对不起你吗?”

“星星,你别想太多,他年纪小,不懂事——”

“你刚刚还说他不小了,”冯星河挥开厉明洲的胳膊,追问道,“元元,你对我和冯灯究竟有什么误解?”

宋新元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猛然握紧,他咬咬嘴唇,破罐子破摔:“冯灯根本不喜欢我,他暗恋你,把我当成了你的替身,他和我交往时从来没喜欢过我,他是个大骗子,不仅骗了我,甚至骗——”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什么狗屁替身,你跟星河哪点像!”厉明洲把一瓶矿泉水砸到宋新元身上,“他对星河图谋不轨的话,我早收拾他了,轮不到你动手。”

冯星河失笑:“不可能,冯灯从小就讨厌我,他到我家的时候刚十三岁,拽拽的,最讨厌被我管。直到他上大学,我们的关系才缓和了点。”

宋新元:“他就是喜欢你,他手机里存了你的照片,他连我的照片都没存过。”

“什么照片?多少张?你仔细看了吗?我跟你哥在一起后,和家里闹翻了,应该是我爸想我了,让冯灯帮忙拍的。”

宋新元也忘记有多少照片,他当年怕冯灯醒来,看得匆忙,隐约记得是从冯星河与厉明洲的朋友圈收集的照片,没有冯灯自己拍的。他抠着手指头,坚持自己的想法:“有一年春节,冯灯为了给你送药,把我扔在电影院,没有回去找我。”

冯星河诧异道:“哪一年?”

“我上大二那年。”

“2012年?”冯星河连忙翻手机,找出备份的照片,举给宋新元看,“元元,绝对不可能,那是我和你哥交往后过的第一个春节,你哥带我出国度假了,我不在国内。你看,这是我们晚上拍的照片,上面有时间。你是不是记错了?”

宋新元抬眸瞅了一眼,照片上,厉明洲搂着冯星河的肩膀,右下角写着:2012年1月23日,22点。

宋新元不断摇头:“我没记错,他那天接了一个电话,他说你发烧了,他要回学校给你送药……电影播了两小时,他没有回来找我……”

冯星河跟厉明洲对视一眼,温声道:“元元,你别急,我去看守所帮你问问他好不好?在他被送进医院之前,我帮你问清楚。”

“不要!”宋新元大叫道,“求求你,不要问,不用问,不重要了,无所谓了……我不想知道……”

“可是——”

厉明洲按住冯星河的手,摇了摇头。冯星河叹了叹气,坐好身子。他们将宋新元送回医院,探望完宋砚青,静悄悄走了。

宋新元发了一会儿呆,拉着宋砚青的手,喃喃自语:“爸爸,你快点醒过来呀,我帮你报仇了……你以后不要喜欢他,他太坏了。”

长久得不到回应,宋新元趴在床上,小声补充:“他是我的。”

另一边,厉明洲与冯星河回到家,冯星河说:“我过几天去给冯灯送东西。”

厉明洲稍加思索,提醒道:“别问那些,借此机会,让他们断了吧,他们俩不合适。”

“明洲,他们合不合适,不是由我们决定的,既然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好吧,都听你的。”

判决书下发前一天,冯星河去了老城区看守所,办完手续后,他见到了冯灯。冯灯剃了平头,干净利落,倒显得年轻几岁,毫无失意的模样。

冯星河问:“你为什么不让我和徐律师上诉?你真的打算被元元送进精神病院?”

冯灯抬起眼帘:“对,不用上诉。哥,谢谢你,你走吧。”

“等等,我问你两件事,你手机里为什么保存我的照片?2012年春节,你为什么撇下元元,你去了哪里,为什么要说给我送药?”

“无可奉告,除非他自己来问。”

“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他以前……你难道想逼疯他吗?”

冯灯:“不,他送我进精神病院,是他想逼疯我。哥,你别再来了。”

当冯星河走后,冯灯想起了自己与林欢的谈话。接到院长电话的第三天,他对林欢说:“林医生,我想请你帮忙。”

林欢有些惊讶:“什么忙?”

“如果有人请你去法庭作证,就答应他们。”冯灯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再帮他们交一份诊断报告。”

“双相情感障碍?你没得这个病啊。伪造诊断结果和证据是犯法的,”林欢纠结许久,妥协道,“算了,帮人帮到底,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但我相信你那样做,自有你的道理。不过,作为交换,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

冯灯听完她的要求,沉声说:“好,我答应你。”

其实,在那场官司中,宋新元最有力的证据是冯灯暗自制造的。宋新元想把他关进精神病院,他便成全宋新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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