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上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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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祭酒正带着一群博士开反思大会,本来就高的血压,在低阶学堂的学子蹬蹬蹬跑来报信后,又节节攀升。

祭酒跌坐在太师椅上,伸出的手抖得像在饭堂打了一天饭,今晚怕是又要愁掉几根白头发。

“快去请及丞王大人。”

有人领命去,教射御两艺的最强壮的博士也站起身来,左右架起祭酒的胳臂,赶紧举去现场维持秩序。

所幸赶到时,学子们正忙着搬桌子,一场斗殴还未开始便被掐灭了气焰。

既然未遂,又有得罪不起的人。祭酒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以扰乱课堂秩序为由,罚了众人写上千字检讨。

“安衡,随我过来。”

祭酒板着脸把始作俑者之一带走,少年们皆以为是祭酒对太子伴读有更高的要求,幸灾乐祸。不料,匆匆赶来的及丞更不好说话。领着众博士留在自习堂中监督学子们收拾一地狼藉,又守着这群不会乖乖写检查的小兔崽子们痛苦地提笔!

中阶与高阶学堂的学子们未受学弟们所扰,相邻的两间自习堂静悄悄。安衡随祭酒走过长长的走廊,身旁再无他人。再绕过放有假山的天井,对面便是众博士和祭酒的办公处。

示意安衡掩上门窗,只留个透气缝。祭酒持火钳拨了拨炭盆,很快,桌下暖意融融。

“坐吧。”祭酒对低头站着的安衡道。

“我跟你祖父是旧识,叫你来,是为跟你说说太学的事。”

祭酒开门见山,安衡这才知,难怪前些日子,祖父能请来那么多博士多对一补课呢。

“多谢祭酒大人。”安衡站直,又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个礼。

“虽然你我也是初次见面,有些失礼,我还是想问——”祭酒一顿,等安衡主动道:“但问无妨。”

“你,不是袭予的亲孙子吧。”相交多年,祭酒与安衡的祖父以表字互称。

即便是友非敌,安衡也不得将私事和盘托出,笑问:“大人何出此言?”

“袭予的未婚妻意外身故后,他便立了重誓,终身不婚不娶。”安沛宜的确年近六旬仍未成亲,这也不代表不能有个孩子。不过跳过儿子直接多出个几岁的孙子来,安沛宜还一直藏着掖着,祭酒对老的没办法,只得转头来撬开孙子的嘴。

“大人,你可觉得我与祖父长得有几分相似?”

“鼻子嘴巴是有几分像。”

“样貌与性格很是能证明亲缘关系呢。”安衡学着祖父惯常的笑,轻轻挤出一侧的酒窝。

得,祭酒知道再问不出什么来,换了话题,说起正事来。

“太学不是你们沅澧堂,你可知,若是太子介意,你早被革职问罪了?”

安衡知错,低头称是。怕祭酒继续问家中秘辛,正欲转移话题。没想到祭酒先一步问起更让安衡头疼的问题——“你的学业怎样?”

“不怎么样……”安衡心虚道。

“到底怎样?读过些什么书?”祭酒知老友也是能风雅几句的人,即便孙子真是遗珠,也不至于是连书都没读过的文盲吧?

安衡不想出说那堆应该被一把火烧掉的书目,回道:“只识些字。”

“……”

“你爹是个怎样的人?”祭酒倒不是还想套话,只是关切到底是什么家庭,连书都不让孩子读。

“以前,我爹没事儿会画画,喜花鸟。”难得有人可以亲近些,安衡也自以为这句话无关紧要,却让祭酒想起一个人来。十几年前,祭酒也曾帮老友引见过一个学画的年轻人。后来无意问起,已不知那年轻人的下落。

做学问的,喜推敲。听得安衡言“以前”,也知安沛宜树敌无数。安衡不过几岁时便被推出来做继承人培养,只怕那年轻人已……

又一个探子潜上屋顶,对上三双眼睛。先来者中有人叹了口气,往旁边稍了稍。大家都是同行,一起听吧。

能在太学混了近四十年,祭酒岂是只会念书讲经的柔弱是书生。

“孩子。”祭酒爱怜地看着安衡。

“大人?”

“无事时,你来随我读书吧。”

啊!校长跟家长是熟人,对于不想好好学习的小孩而言,简直是上学时的噩梦!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安衡可不想天天来补课,更不想被博士们额外关照。

“大人,弟子不是读书的料。”安衡试图劝祭酒打消那个可怕的念头。

“岂会?我看你天资聪颖,若是肯下一番苦功,定会学有所成。”

“弟子志不在此!”

“虽然人各有志,但多学些知识总归是没错的!”

“弟子想习武!”

“习武并不影响学文,即便要做武将,也得熟读兵书史书。通过看书学习,能少走许多弯路。你看,古时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哪一个不是……”

夜色如墨,紧贴着屋瓦的四个黑衣人快被祭酒给催眠了,一阵风吹来,瞬间激灵。嗐,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少时不好生念书,走上习武的路子。分来太学监听补了文课就算了,冬天的夜风一吹,还冻得人瑟瑟发抖。

冬时人易困,加上桌下炭火盆传出的温暖,安衡眨眼耗费的时间更长,鼻头耸动。

忍住忍住,千万别打哈欠!

没忍住……

“罢了。”祭酒将笔放上笔托强扭的瓜不甜,往更漏瞥了一眼,时候也不早了。祭酒打算着,明天得找家长就孩子抵触学习这一问题好生谈一谈。孩子都是白纸一张,这问题是不是出在家庭教育上?

“你回去休息吧。检讨就不用写了。”

安衡如释重负,行礼后退出祭酒的办公室,合上门转头就跑。

屋内,祭酒又拨了拨脚旁的火。待屋檐上的四只夜鸟都飞走了,祭酒才给炭盆盖上铜盖,起身伸了个懒腰,下班了。

“这个安保工作啊,又得抓一抓了。”

不知小太子是不是被批评教育过。接连三日,不仅认真听讲,还积极主动回答问题,安衡少了假公济私的机会。加上祭酒给博士们打过招呼,安衡时不时还会被点名关照一下。每一堂课都过得无比痛苦。

今日散学后,一众学子待太子先行。安衡随着走出教学区往宿舍去,太子突然停下脚步。

“安衡。”

“殿下有何吩咐?”

“身为伴读,你却一点读书的样子都没有。”方才的课上安衡又睡了!太子以手扶额,小小年纪为求端庄作出老气横秋的举动。

“臣知错。”

安衡想哭,太子晚上回宫去了,搞学习也是预习之后的功课复习前边的知识,可安衡不一样啊。

既要接受人生所不能承受之重——为升学考试做准备,确保能随太子提前升至中阶学堂,又要为继承家业而努力。别人早起晨读,安衡练武。别人都睡下了,安衡还在苦哈哈地背火法炼汞的工艺流程。

真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身心俱疲。

今日太子要留下来体验住校的感觉,安衡不用再随博士们吃教工餐,又吃上第一日那简单却倍合胃口的晚饭,有效抚慰了受伤的身心。

“怎地如此高兴。”

安衡还是那副恭谨的模样,不过双眼透亮,小太子似乎看到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的母后也有酒窝。”

安衡没接话,想起同一个人来。

“我妹妹也有。”太子提及妹妹,嘴角扬起很是温柔。

再不回话有些说不过去,安衡先恭维太子与皇帝长得像,以后肯定也是名垂青史的明君。又不留痕迹地夸赞从未见过的小公主,肯定也生的很漂亮!

闻言,太子先是高兴,旋即秀气的眉毛一凛。

“你可别想打我妹妹的主意!”

“臣不敢肖想!”

“识相就好。”

一顿饭,两人吃得都不高兴。

太子杞人忧天,脑补着走哪儿都还要抱的妹妹突然长大,要嫁人了,很是惆怅。

安衡想起离家时妹妹才两岁,怕是连哥哥的模样都不记得。现下与小太子一般大吧,八、九岁。不过女孩好像比男孩先长高。

下意识往心口摸去,安衡恍然,妹妹的平安锁被他好生收起来了,在家中柜子里的小铁匣中,还上了好几道刀劈不裂的锁。

“你有妹妹吗?”小太子试图寻求同感与安慰。

“回殿下,有。”

“你有几个妹妹?”

“现在没有了。”

“抱歉。”

伺候的宫人皆是一惊,方才咱们殿下是在道歉?天呐!

“你一定很难过吧。”

“都过去了。”安衡继续糊弄道。

比惨真是非常有效的安慰方式,小太子不仅不难过了,还朝安衡碗中舀了勺蒸蛋,安慰道:“多吃点饭吧。长高了就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了。”

“殿下说得是!”

岂止是要长高,还要有足够强大的实力才能庇佑珍视之人。

太子的话如的火把,驱散了萦绕于安衡眼前的迷雾。安衡暗暗立誓,一定要尽早强大起来!

再看到两个酒窝,小太子诧异。“一勺蛋就高兴成这样?”

小太子赏过很多人很多东西,都不如这次心虚随手盛的一勺蒸蛋来得有满足感。

不过,宫里带过来的厨子做饭是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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