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前两日,太学一众学子还以为太子性格恶劣、任性妄为的传闻,都是不够格的竞争对手放出来坏人名声的。
今日可算是让整个太学上下开了眼。连向来唯恐避太子不及的炮灰大皇子二皇子都来吃瓜看热闹。
午休不休,太子凶完安衡与薛一鸣,又与及丞大吵一架,还没吵得赢。
太子要治及丞不敬治罪,奈何及丞不仅律条护身,皇帝还特意追了特赦令。气得小太子回寝室砸了一屋子东西,随侍的宫人战战兢兢在屋外跪了一排。
众人只在墙外听动静,无人敢上前触霉头。
及丞不敢罚太子,一众博士有人忙着去请休假中的祭酒,有人赶紧给皇帝传信。
“我赏过你饭食,还亲自给你盛菜。都没见你对我好过……”小太子砸完一屋子东西,泄了愤,坐在榻上越想越委屈。
安衡竟然敢背着他偷偷交朋友了,一起下学一起散步,一起分吃零食一起受罚。
小孩子幼稚的独占欲,在太子身上体现了十成十。
“我得问问他,我是何处不及那薛什么!”
见太子开门出来,宫人先松了口气。又见得屋内一地狼藉……
为首的宫人喉头一动,将“命苦啊……”咽下肚中。宫人们熟练地分成两队,一半人随着太子去下一处闹,余下者赶紧收拾灾难现场。得赶在殿下回来前起码恢复干净整洁。
倒霉至极的安衡与薛一鸣还老老实实跪在及丞的办公室里,太子罚不了教师,可没什么法律条例禁止太子罚同学啊。
听得宫人特有的嗓音喊:“太子驾到——”
“谢谢。”安衡低语。
“嗯?”薛一鸣扭头看安衡跪得直直的,心中“哦”了一声,原来是谢谢宫人提醒。
小太子仍气鼓鼓,未正眼看安衡,道:“你随我来!”
“是。”
见安衡不紧不慢地起身,太子早失了耐心,伸手欲拽人走。安衡手臂被拉扯,早晨受的伤还新鲜呢,吃痛抽了口凉气。
“怎么?”
皱着眉,太子又强行撸起安衡的衣袖,雪上加霜莫过于此。
见得安衡纤细的手臂上青青紫紫,是被人打了,小太子又闹起来。
“及丞打你了?”
“你是我的人!”
被点到名的及丞很冤,他只是罚了站,还没用上戒尺呢。倒是太子您一来就让人跪着,也有半个时辰了。
轮值到太学来的太医本以为是得享几天清闲,又遇上了太子。儿科大夫最难了。不仅怕熊孩子,更怕熊孩子背后的家长。
太医也快跪下了,哪有能一抹便能迅即无痕的特效药啊!这本作者又不写是玄幻!(不是)殿下能不能讲道理啊!
赶来救场的祭酒凭丰富经验中止了太子撒泼,以送安衡治伤为由,先将引得这几出闹剧的主因之一送走。又安抚太子道:“殿下对安衡的关心,安衡他感念于心。那伤不过习武受的皮外伤,看着唬人,没两天就消了。殿下真是……真是体恤臣下。若是能再好生学得……”
“行了!”懒得再听祭酒翻来覆去换词劝学,皇帝也三令五申过太子不得缺课。“我去上课了。”小太子转身带上宫人往教室去。
下午的教学活动正常进行,博士刚适应,又紧张起来。
整个中午学生们没午休,上课睡了一片。除了几个好学生外,还有怒气冲冲的小太子还在听课,应当也没听进去吧……
一众教职工几乎是看着更漏熬到散学,恭送太子跨出太学高高的门槛,众人齐齐松了口气。
皇帝相信,一听孩子惹事犯错,不分青红皂白责骂甚至动手的家长,一定不是好家长。自诩好家长典范的皇帝推了公事,只等宝贝儿子回来,问清生气的缘由,讲讲道理。
听完儿子的委屈,皇帝问道:“你可是在怨他对你不好?”
“他倒是挺恭敬的,牛乳也给我喝。”
“那可是气他交了朋友?”
“是!”小太子又抿了抿因委屈而咬得鲜红的小小的嘴。“他们散学后把臂同行,早晨上课也是一道的。安衡还不怕被抓,也要把零食分给那个薛什么。”
若是皇后还在,小太子会扑进母亲的怀中,哭也没关系。皇后都会带着温柔的笑轻抚小太子的背。
只是皇后不在了。葬礼过后,皇帝再不让太子哭。
“那你又是如何待安衡的?”换位思考,许多委屈与愤懑会烟消云散。
“除了至亲,我待他极好!”小太子激动,一一细数:“我赏他饭食,准他午休……”
“吾儿,高处不胜寒。”皇帝又爱怜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
“朋友是平等的,自然分而食之也无妨。你也知他恭敬,是‘赏’他饭食,‘准’他午休,自然地位是远在他之上。”
“那当然!”小太子还不知什么是“平等”。生来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等”一词二字,于封建社会的顶级地主阶级,是并不存在的概念。
皇帝先顺着儿子的意思道:“若是他从衣兜里摸出一袋零食,托着问你吃不吃,是为不敬。于你并行,更是以下犯上。”
“我许他这么做。”
“可以吗?”小太子也觉着不妥。
“当然不行!”
“且不论他可否会恃宠而骄。居上位者,偶尔如此是为嘉赏。若是频繁如此,便是失当。”
“自古帝王皆是孤家寡人。”皇帝感慨。
连皇后的葬礼,皇帝也不过首尾露了个脸,便足以示哀戚。剩下的宠与爱,皆靠一道道封赏的圣旨体现。
“父皇,你有朋友吗?”
“有过。”于皇帝而言,“朋友”是个很遥远的概念。
“也是在太学里结交的吗?”
“类似。”
“你们都一起做过何事?”
“都是些无趣的小事。”
“孩儿想听。”
“无非是一起上下学,不在同所学校的,假期见见面、出去玩。没事儿一起玩游戏。”
那安衡跟薛什么真是朋友,他们还相约去对方家中做客了。
小太子更失落了。
安衡的家长给孩子请了病假,一连三天加上休沐,小太子会有四日见不到人。也不知他的伤如何了?若是祭酒唬人,四日了伤也没好怎么办?
“父皇,我可以去看看他吗?他生病了。”
孩子虽未明说是谁,皇帝心中暗笑,还能有谁?批着折子,侧头看儿子一眼:“不可。”
“去探病也是宠幸吗?”
“算是。是莫大的殊荣。”
小太子撇撇嘴,继续埋头写作业,时不时又问几个只会得到否定回答的问题,日复一日。
“养病”中的安衡正等着家中制定出新的行动方案,安沛宜是个很有危机意识的人。
原先倚仗的皇后死了,与皇帝的裙带关系便断了。安沛宜早有预感,由三方共建的沅澧堂很快会被收编,完完全全效忠唯一的主子。
有些不适合被皇帝看到的东西得尽快转移或销毁,落到安衡肩上的担子也会更重,更没时间在太学陪太子过家家。
钻不够完善的法律的漏子,甚至违反现有法律替皇帝做一些事,没有职务,没有五险一金,必要时还会被推出去,以扰乱公共治安、违法犯罪处置。
若是不顺应趋势改弦易张,只是等,那便只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交代完继承人接下来要做的事,安沛宜突然想起可笑的听闻来——孙子竟然一去太学便交上朋友了。
“你可知,你会害了薛家那孩子。”
“害了就害了吧。”
“你们不是朋友?”
“不是。是他非找我说话,我……”
“哦?”
“祖父与娘亲皆言,‘干我们这行的,不需要有朋友’。”话虽如此,安衡想问:“祖父你与祭酒又是何关系?”
“你娘?她便是太重感情,才把自己给逼死了。”
好奇与震惊时时,人的瞳孔都会微微扩大。尤其是出于本能反应,一听得说话便下意识呈现出来的,更能反映出人的内心。
“你想知道你娘的死因?”
“悼文中,说是中毒。”
“这天下,还有谁人能比你娘懂毒?再说,那毒也是她悄悄在宫中、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亲手研制出来的,连堂中毒师都未得配方。”
“好奇可以,相信……”安沛宜一顿,“日后你肯定会查。”
“不过在老虎的爪牙仍锋利时,最好不要像只猴子一般蠢笨。”
埋藏在安衡心底的小小种子被泪眼催生出了根,若是再得仇恨滋养,时机成熟便会破土而出。
到时候安沛宜说不定早死了,有安衡去给皇帝添堵,也能含笑九泉了。
收到了预想的效果,安沛宜心情大好。
“这几日先不习武,好生练练字。”
练字也要用胳膊啊!
安沛宜好像看出孙子的腹诽。笑道:“你用脚写说不定还能写得好些!”若不是安衡并非亲生孙子,安沛宜早被那些鬼画符气死了!
当然,即便字再丑,安衡带回家的“墨宝”也会交予专人分析。
笔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人的某些特质,安衡要练习的并不是把字写得多漂亮,能丑出别人模仿不了的特质来,批阅命令也算多了道加密手段。
“再怎么你也得练出一手整齐的字来!不然如何上折子如何考试!”
“是!”
回到房中,安衡摸出钥匙打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匣子。
小小的平安锁仍在,做标记的纤毫发丝却不见了。
不过是安沛宜赤丨裸丨裸的示威罢了。
几道锁算什么?即便是安衡藏在心底的秘密,安沛宜若想知道,也挖得出来。
“不过在老虎的爪牙仍锋利时,最好不要像只猴子一般蠢笨。”
那拔了老虎的爪牙呢?